因此,她只好清了清喉咙说:“有一日你驾车官道,跑的极快,无法停下来,这时遇到前面有条岔路,官道上,有九个孩童凑在一起玩,岔路上,只有一个孩童在看书。你会把车驾到哪条路上?”
这便是一个许多人都无法抉择的问题。
从理论上,救九个人自然比一个人更好。
可从情感上,那一个人是无辜的,九个人是有罪的,自然应当将车驶向九个人的官道。
唐月没思考太久,便说道:“自然是一个孩童那条岔路。”
许珍问道:“那九个孩童不听话,跑到车马行驶的官道,理应受惩罚,你为什么反而去撞听话懂事的那个看书孩童?”
唐月道:“自然是因为九条命大于一条命。”
许珍:“可那九条命,长大后或许会直接间接的害死很多人,而那一条命,或许会拯救许多条命,这样一来,你还是要往岔路口撞吗?”
这句说完之后,唐月觉得自己有种顿悟的感觉,只觉得自己先前眼界太多狭小,只顾当前。
她陷入沉思,开始重新思索,最后发觉当真是无法抉择。
这世上怎么会有无法抉择的事情?
那正确答案究竟是什么。
她十分好奇的想要询问许珍,一抬头,却发现许珍早就跑远了。
……
这先生,也太能跑了!
唐月正想追上去,刚动一步,墙上又跳下来一个人。
这人跳的轻巧,几乎没发出声音,只震起了几片落叶。
再往上打量,唐月发现这人胡人长相、眼角有疤,踩着草鞋,面容白皙,比自己矮一些,若非那疤痕,当真是十分美丽的少女。
她看的有些呆愣。
好一会儿后,唐月问道:“你是谁?也是书院的学生吗?”
周围只有鸟叫和蝉鸣声。
唐月没等到答案,准备离开,谁知眼前这人忽然抬眼看着她,问道:“刚刚,许先生与你说了什么?告诉我。”
唐月并不想分享,但瞧见了荀千春那双墨蓝深海般的眼神,不知怎么有点入了迷,不自觉的便将许珍说的小故事讲了出来。
……
许珍摆脱唐月之后,觉得自己实实在在的松了口气。
她走到后山的木屋,打算假装自己早就到了,只是一直在木屋批改作业,因此才没去上课。
没想到,一打开门,赵先生就在里头坐着。
两人视线对上,许珍愣了愣,随即不好意思的笑着说:“赵先生,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讲完课了?”
“前些日子小考,今日分班,让他们先自习了。”赵先生正在沏茶,拇指摁住茶壶白色盖子,缓缓倒出浅绿茶水,两杯对桌摆放,许珍过去拿了一杯,觉得味道有些甜。
她问道:“那今日不讲课吗?”
赵先生看了她一眼,说道:“讲的。”
许珍问:“下午再讲?”
赵先生看着许珍,也喝了口茶,半晌后,他真诚的说道:“我希望你来讲学。”
许珍愣了愣:“我?”
“是。”赵先生说,“你才华能力都在我之上,虽只有两年教书资历,山长也并不认同,我却觉得你是完全有能力教书的。”
许珍想拒绝。
当个游手好闲的助教多好,为什么要去教导一群熊孩子。
但赵先生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你若同意,我便让山长提高薪酬。”
许珍所有的话顿时咽回了肚子里。
她善解人意的说道:“赵先生一人教三个班,实在是太累了,我便为你分担一个吧!”
赵先生同样高兴,点头说道:“那你照旧是教导戊班,就从下午课程开始吧。”他从手边拿了叠卷子递给许珍,“这是前些日子小考内容,你讲试卷便好。”
许珍道:“不成问题。”
到了下午,她抱着试卷走到班里。
李三郎飞快的冲过来,询问许珍这几日怎么没见踪影,又说如果不是许珍教课,自己就不听了。
许珍被这份热情弄的很不好意思,让李三郎回座位坐好,接着便考试讲课了。
今日讲的是试卷,不过就是解读句子与史料的问题。
她一边喝水一边讲着。
讲到一半,底下忽然有人冷哼一声。
许珍还没意识到什么情况。
李三郎立马拍桌,对旁边一人喊:“乙班的,你哼什么!学猪叫啊!”
周围学生哄然大笑。
那被叫做乙班的被这么一说,脖子发红,瞪着李三郎看。
许珍没见过那人。
想到赵先生说的小考,便猜到是小考完后分班分到这的。
但是从乙班这中上等级的班,一路降到了戊班,实在是有点惨。
许珍本着善心,问那乙班的学生:“可是我讲的有什么问题吗?”
那乙班的毫不留情面:“肤浅。”
许珍问:“啥?”
乙班学生说道:“山长从不讲这些肤浅的。”
许珍问:“那山长讲什么?”
“为官之道。”乙班那人挺胸的说,“我们学书,为的是科举,是在官场一展抱负,来求学,也是为学如何做官,你却只讲书面知识,这些知识,难道我不会自己看吗。”
他今日被降到戊班,本就一肚子火气,又得知赵先生不授课,改成了新来的先生授课,更加愤怒,因而说话十分直接,毫不避让。
说完以后,他身边李三郎站起来,撸着袖子一副要他重新说话的表情。
许珍忙让李三郎坐下,并说道:“为官之道,这还不简单吗,你要是想听,我这里多的是。”
乙班学生闻言,又是一阵冷哼。
故事多的是,还能多过山长吗?
这新来的先生,当真是狂妄。
他想出言提醒这位先生,做人不可太狂妄,却又听这先生说道:“在学为官之道之前,我觉得,其实先学学为人之道,也是不错的。”
乙班学生听后闭上了嘴,顿时觉得,给这个新先生一点教训,也是不错的。
他起身说道:“先生,那便请你讲吧!”他十分自信,只要这人说错半点,自己就能让这草包先生,颜面扫地。
第14章 十四个宝贝
许珍坐在位子上一顿思量,觉得这乙班的学生看起来狂妄,但能注重为官之道,说不定还是个难得的人才。
而且正好趁这次机会,问问各位学生的志愿,也好因材施教。
她四处看了圈,瞧见学生们都在等她发言,便问道:“在座各位,以后都想要当官吗?”
那乙班的站起来说:“你这算什么问题,若不是为了入仕,我们还念书干什么!”
许珍道:“读书好处众多,也不是只有当官一条出路。”
在座的学生并非全都像李三郎一样,对许珍五体投地,不少仍处于观望状态。
见许珍这么问,大多是不作回答,只有个别的垂下头,看似另有想法。
许珍头一次自主上课,不想辜负赵先生的厚望,便找了其中一个低头的,问她:“你若是考中进士,想做什么?”
小姑娘抬头看许珍,脆声道:“当女官。”
许珍问:“哪方面的官?”
小姑娘说:“都可以。”
许珍又问:“若是没考中呢?”
小姑娘眸光暗下,许久后说道:“不知晓。”
许珍好奇地问:“你觉得自己一定能中进士吗?”
小姑娘摇摇头:“父母厚望,只有尽力而为,不去思考后路。”
许珍笑了笑,表示理解,随后问另外几名学生,大多是同样的回答。
唯有一位,说自己若是不中进士,父母也能托关系让他当官,根本不虚。
许珍被吓得有点傻眼,愣了半晌,才明白过来,这位是官二代。
她思考了会儿,饮茶润喉,沉声说道:“各位,我今日想与你们说做人之道,便是要将为官之道区别开来。”
许珍放下杯子继续说:“读书并非只有入仕一条路可走,你们读书,应当只是用来开拓眼界,明白古人思想,从而学会思考,让自己变厉害,不那么容易被伤害到……”
那乙班的听了极其不屑,他知道这位新来的先生水平有限,却没想到会这么低,只会说一堆不知所谓的废话。
这人和山长,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他忍不下去,直接起身说道:“先生,你这番话说的并不对。”
许珍停顿片刻,问道:“哪里不对?”
乙班学生道:“既然先生也认同读书是为了解古人思想,那么定然是认同孔老先生的观点的吧?”
许珍点头说道:“大部分是认同的。”
乙班学生嗤笑一声,说道:“那孔夫子的‘学而优则仕’,‘君子谋道不谋食’,不就是说,君子就该做官和读书,读书有余,便去做官,做官有余,便去读书吗。”
他还举了个例子。
说的是《论语·子路》中,有一个叫樊须的学生,不知道发什么疯说自己要种田,去问孔子该怎么做,孔子说自己种田这事不如老农,便把樊须忽悠走了。等樊须走了,孔子就在子路面前说“小人哉,樊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