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宝贝,不会有事的,”顾修义轻声哄:“李绥安虽然看着不靠谱,但技术确实不错,血液储备也够,我们好好养一个月再手术,之后恢复起来也很快的。”
纪阮知道自己不应该表现得太懦弱,也不该将负能量传递给顾修义,要坚强才对。
他努力翘起嘴角挤出笑容:“知道啦,我不怕的……”
可说着说着,又忍不住耷拉嘴角,蓄起眼泪。
去他妈的坚强,他怕死了!
顾修义是他爱人,在爱人面前撒撒娇怎么了?
他埋头蹭进顾修义怀里:“呜……”
顾修义心都碎了,连忙揉纪阮的后颈,捧着他的脸亲吻安慰,在眼尾尝到了苦涩的眼泪。
后来,顾修义把他安慰得喘不过气。
纪阮在纠缠的亲吻中,全身沾染上顾修义的气息,大脑空白思绪混乱,再也无暇顾及其他。
或许这就是顾总安慰的人策略吧,专注于另一件事,就会遗忘其他事带来的痛苦。
纪阮忘情中迷迷糊糊想到,除了专注得太久以外,别的都挺好。
·
在那之后,纪阮重整旗鼓,踏出了朝手术指标迈进的坚决步伐。
每天早睡早起努力干饭,赵阿姨专门跟营养师学习,为纪阮制定最补身体的营养餐,饭后顾修义还会陪他在医院的小花园里溜达一小时,增加运动量。
可这种全员铆足劲冲刺的状态,依旧没能让纪阮的身体撑到一个月后。
第十天早上,纪阮照常洗漱刷牙,站在洗浴台边擦脸时忽然感到一阵眩晕。
他放下毛巾撑住洗手台,镜子里自己的轮廓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又不断地旋转扭曲。
下一秒尖锐的耳鸣直接让他跪倒在地,右耳后面的植入体疯狂拉扯神经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那个一直以来都好端端待在他身体里,快要和血脉融为一体的人工耳蜗,在这一刻像个可怖的怪物。
纪阮几完全听不见了,细瘦的手指攀在台沿上,用力到快要折断。
他头痛欲裂,全然无法克制浑身的痉挛颤抖,只能生理性地发出干呕。
这场剧痛只持续了大约几十秒,纪阮却遭受了酷刑一般浑身湿透,即便痛感已经消失,指尖都还余留着条件反射的颤抖。
他双目失神,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用尽力气站起身拉开门。
顾修义刚把早饭带回来,看到的就是纪阮脚步虚浮从洗手间走出来的画面,他眉心猛地一跳,上前扶住纪阮。
“怎么了,哪里难受宝贝?”
纪阮额发被冷汗湿透,糟糕地贴在脸颊,一双眼睛满含痛色泛着水光,唇瓣也被自己咬出了几个红痕。
顾修义听到自己心跳不断加剧的声音:“……纪阮?”
纪阮还有些耳鸣,不太听得清顾修义说话,朝顾修义短促地笑了笑。
“我……”他张了张嘴,发出沙哑变调的声音,随即又苦笑着合上,踉跄两步,脱力地栽进了顾修义怀里。
顾修义浑身的血液顷刻间涌向大脑。
·
纪阮觉得自己只晕了一小会儿,可再睁眼时,天都黑了。
顾修义就坐他床边,神色看上去毫无异常,熟练地扶他坐起来,再从身后环住他,以一种十分具有安全的姿势把他抱在怀里。
和每天起床的流程没有半点区别。
但纪阮发现,顾修义没再给他戴体外机了,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身体或许确实出了点问题。
“现在戴不戴体外机意义都不大了。”几个小时前,李绥安这么说。
他神情是顾修义从未见过的严肃认真,拿着纪阮的片子眉头紧皱:“移位比预想的还要严重,等不及了,最迟明天下午,我亲自给他手术。”
植入人工耳蜗对大部分人来说不算特别严重的手术,但放在纪阮身上,就是另一种难度系数,他特殊的血型和凝血功能的异常,都会无限制拉高手术后感染的风险。
顾修义沉默了一整天,没人知道他紧锁的眉梢压制的是什么样的情绪,但面对纪阮时,他永远都是强大、镇定极具安全感的坚毅形象。
“宝贝,手术时间可能有些变化。”他嘴唇贴在纪阮左耳边,用轻松的语气:“就定在明天下午好不好?”
纪阮左耳听力弱,这样亲密的耳语,是他们独特的交流方式。
顾修义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他不需要用体外机,也能毫无保留交流的、最亲密的人。
从晕倒时,纪阮心里就已经有了预料,此刻并未显出太多惊讶,努力笑了笑:“好。”
顾修义知道他还是害怕,但他最受不了的,就是看纪阮在自己面前露出脆弱无助的模样,这会让他觉得自己很无能,没办法保护好他。
“宝贝不担心,”他亲亲纪阮的额角:“早点手术也挺好,我们早点弄完早点回家,小安都想你了,那只猫那么笨,你再不回去它都要不认识你了。”
顾修义这话说得手术就和买菜一样简单,纪阮被逗笑了,弯着眼睛靠在他肩头。
“嗯,那手术完,我们带小安去公园玩吧。”
他听力弱了说话就慢,音调偶尔还会有些古怪,但依旧尽力跟顾修义交流。
顾修义心里酸酸的:“当然可以。”
他扶着纪阮的肩,像怀里揣着绝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不紧张了啊宝贝,现在还有个事要你做决定。”
他继续帮纪阮转移注意力,拿出手机:“手术当天需要剃头,你选选,想剃那个发型?”
纪阮:“……”
纪阮嘴角的笑忽然僵住。
手机屏幕上,有两种剃头示意图,一张只剃了手术需要的那半边脑袋,另一张则直接是光头。
画面中的模特表情麻木,满脸都写着:我是大冤种。
顾修义为了让纪阮高兴一点,指着那两张图,努力用自己不太丰富的词汇量绘声绘色描述:
“你看这个,像不像只羊驼?多可爱。”
“这个也好,像个倒扣的柚子皮,多光滑。”
“别人一般都剃羊驼,但你可以选。”
他深情地看向纪阮,面含微笑:“宝贝,你想要哪个?”
纪阮:“……”
纪阮一脸呆滞。
他虽然身体素质差,但头发养得格外好,柔韧黑亮,这不是纯粹天生的,完全得益于他不舍昼夜的悉心呵护。
每次洗头,他都辛勤地涂抹护发素,一周使用三次发膜,用负离子吹风机慢慢吹干,才养出的一头比绸缎还柔滑的好头发。
顾修义总喜欢拍他的头顶,揉他的后脑勺,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现在,它们要被剔掉了!
纪阮荒唐地发现,这个事实比手术本身更让他难过。
他嘴角缓缓下拉,撇成小括弧,双眼紧闭,变成了最委屈时才会出现的皱巴巴的模样。
“呜……我就不能当个人吗……”
第73章
最终,纪阮选择当一只羊驼。
虽然这个发型有点二,但至少可以保住一半优秀的头发,不至于变成小光头。
他纪阮没有出家的打算,此生绝不当光头!
剃头的前一晚,李绥安来了一趟。
他坐在顾修义专门为纪阮定制的粉色沙发上,架着副眼镜,翘着二郎腿,端起一副名医的架子嘴角庄严下拉,看着纪阮的检查报告。
“嗯……”他意味不明地点点头。
“诶~~”他又掩唇皱眉摇摇头。
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反应弄得纪阮胆战心惊,战战兢兢坐在床沿扣手指。
病人最怕的就是医生什么话都不说,却盯着自己的报告露出严肃的表情。
他抬头看向顾修义,眼神可怜巴巴。
顾修义毫无疑问心软了,揽住纪阮瘦削的肩膀,给了李绥安一记眼刀:“别装了。”
纪阮容易被吓到,顾修义却不会,他和李绥安这么多年的好友,李绥安什么性格他最清楚,纪阮身体要真有什么问题,他绝不会是这个表情。
李绥安也破功,笑着摘掉眼镜,背着手走过来:“挺好的,没事啊,虽然没达到预期指标,但也比一开始理想很多了,手术问题不大。”
他看向顾修义:“术后应该会转进特护观察几天,没问题的话后面你们家属就要好好护理,创口周围注意清洁,但伤口不能沾水,开始进食后营养也要跟上。”
“他低血糖贫血都比较严重,注意走动时身边要有人跟着,避免摔倒避免磕碰,好好养着,要不了多久就能恢复。”
李绥安说话带笑,一张嘴叭叭的语速飞快。
纪阮听不清但能感觉到他心情不错,应该说的都是好话,也开心起来,一会儿看看李绥安,一会儿看看顾修义,漂亮的眼珠子在两人之间滴溜溜转,即便听不懂也在积极参与这场对话。
顾修义认真记下李绥安的叮嘱,转眼看到纪阮像小学生上课一样坐姿笔直,仰着脑袋唇角紧抿,被萌到心都化了,摸摸他的脸:“你瞅什么呢宝贝?”
只有顾修义能贴在他左耳边说话,寂静杂乱的世界里,纪阮也只能听清顾修义的声音。
他依赖地靠进顾修义怀里,眼睛亮晶晶的,一字一顿认真道:“听医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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