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谢疏他……”
“回去。”沈屏头也未回,声音虽平日里一样淡漠,但是宋渟听得出来他生气了。
“可是,明明我……”宋渟犹不死心地狡辩。
“回去!”沈屏声音沉下,“以后没有谢疏的允许,你不许再踏进他的院子一步。”
宋渟脸色骤白,师兄他这是要偏心谢疏到什么地步。
“没听到我的话吗?”沈屏几乎呵斥的语气,“越鸣,送你师兄回去。”
“是,大师兄。”越鸣小心揽着宋渟,“师兄,回去吧,你身上的伤也要上药……”
“谢疏,你该死!”宋渟忽然暴起,不顾身上的伤就要冲过去打谢疏,却被沈屏扣住手腕,“闹也该有个限度!”
他一把将宋渟推到跑过来的越鸣身上,“将他带回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他出来。”
“师兄快走吧,大师兄生气了……”越鸣他们第一次见沈屏当众发这么大的火,吓得忙搀住宋渟就往外走。
宋渟这一次没有再挣扎,没多久诸人的身影就消失在院外。
“师兄,宋渟他……”谢疏刚开口就被沈屏打断,“怎么,也要和越鸣一样替他说情?”
“不是,”谢疏摇头,“今日我诸多忍耐,自认仁至义尽,只是怕他为此会迁怒于你。”
“宋渟的性子成了今日这模样,与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沈屏叹了口气 ,牵着谢疏进了屋子,一边给他看伤,一边道,“他是掌门之子,自小受尽师兄弟们的爱护,很多时候不免骄纵,诸人也看在掌门的面子上不与他计较,时间久了,连我也是习惯对他百般宽容,以至于让他觉得跋扈骄纵并不是多大不了的事情。”
“宋渟似乎只听大师兄的话。”谢疏侧头,“虽然他在你面前也会胡闹,但是看得出来,他很在意你对他的态度。”
“是吗?”沈屏笑了笑,“以前或许能将我的话听进去,但是现在……”他摇摇头,“宋渟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所以不管我说了多少,最重要的还是他自己听进去多少。”
“况且,若真如你所说他听我的话,那我屡屡告诫他不要欺负你,他怎么就没听进去呢?”沈屏指腹蹭了蹭谢疏颊旁的伤口,有些心疼,“我有时其实也在困惑,为何他对你有那么大的敌意?”
“明明与其他师兄弟一起时也会顽劣些,但不至于闹得这样凶……”
“大概是……觉得我抢走了他的大师兄吧。”谢疏声音几不可闻。
“你说什么?”沈屏刚刚有些走神,没有听清谢疏说了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说……或许还是眼缘吧,有些人见第一面时便觉得瞬间走进心里了,有些人则是相处上十年八年只会觉得厌烦。”
“你这倒是会说,”沈屏捏了下谢疏的耳垂,“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老气横秋的感悟……”
“就是随便说说。”谢疏笑笑,换了个话题,“我能问师兄一个问题吗?”
“嗯,你问。”
“大家同为师弟,修为天赋都大差不差,宋渟虽然是掌门之子,但是我知师兄不是阿谀之人,所以,你对宋渟格外宽仁到底是什么缘故呢?”
便如谢疏所言,他知道依照沈屏的性子是不可能因为宋渟特别的身份而对他格外关照,但是他又想不明白沈屏还会因为什么原因而对宋渟「不同」。
“你将我倒是想得高尚!”沈屏将谢疏脸上最后一点伤给处理好了,然后手痒地捏了捏这家伙的脸颊。
谢疏也不恼,继续道,“师兄若是有不便说的缘由,便当我刚什么都没说。”
沈屏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其实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说来话长,你愿意听吗?”
谢疏立刻点头,“听。”他想知道很多很多关于沈屏的事情。
“我其实是掌门从乞丐窝里捡回来的,那时候才八岁,刚刚知事,日日只知道发愁下一顿饭能吃什么……大概是运气好,被大乞丐追着跑的小乞丐一头扎进掌门的怀里,将他衣服都弄脏了。”
“原以为就要逃不过一顿打了,可没想到掌门不嫌弃地带我到宗门,亲自帮我沐浴,换了一身衣裳,摇身一变就成了门内弟子。”
“那时宗门没有这么多弟子,也不分内门与外门,很多时候除了修炼还要养些鸡鸭,种些菜……坦白说,那时宗门更像是家。”
“掌门待我们极好,师弟们也都乖巧,我忝为大师兄,但其实只是带着一众师弟们玩耍。”
“掌门不苛求我们修为要高,时间久了我也跟着胡闹,修为多年不见长,直到……宗门出事,掌门伤重,将才十四岁的宋渟交付给我。”
“我看着宋渟一点一点长大,就算掌门不说,我也会用性命保护他的安危,只是……大概用错了方式,没能教好他。”
“不是。”谢疏抓住沈屏的手,紧紧攥住,“师兄你已经很好了。”
谢疏看着沈屏,明明这个人如今也不过二十又六,他经历的苦难无法细数,旁人看见的只有他身为宗门大师兄的光鲜,谁又能知道他底下有多少艰难。
“师兄一力撑起宗门,若是掌门还在,只会觉得欣慰。”谢疏攥紧沈屏,“没有人比师兄更好了。”
“平日里见你话少,怎的如今看着拍马屁倒是挺自然的?”沈屏戳了戳谢疏的肩膀,“其实不用安慰我,我心里都明白的。”
愧疚也是真的。
“有时候你一个人承受得太多了,如果说……”谢疏声音略小,沈屏听着费劲,便下意识凑近,一缕发丝垂在谢疏膝头,正好被他看在眼里,然后……嘴边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嗯?”沈屏疑惑,“你怎么回事?”
小小年纪怎么总学人发呆,沈屏拍了拍谢疏的膝盖 ,“少年,有话直说,若是夸我的,说多些也没事,我爱听。”
他陡然一副混不吝的模样,让谢疏不知怎么的就面红耳赤起来。
“师,师兄……你……”谢疏想让沈屏挪开手,但是二人如斯亲近的时候又少有,他又是羞赧又是不忍推开,自己那张脸便红得蔓延到耳际。
有一瞬间,谢疏觉得自己都要烧着了似的。
“阿疏?”沈屏坐起来,一眼看到这家伙脸红得不像样,便有些疑惑,“脸怎的这么红?”
“热着了?”沈屏没有多想,手指在谢疏那张绯红的脸蛋上掐了把,心中想这家伙红着脸的模样也太招人了。
跟害羞的小姑娘似的。
不对,谢疏长得俊秀,并非雌雄莫辨的长相,只是……沈屏有些疑惑,为何自己心中突然像是被什么抓挠了一下。
怪怪的。
“咳咳,”谢疏逼着自己不能再往下想,他努力将脸上的热意降下去,“师兄刚才说完了吗?”
忽然被扯开话题,沈屏一怔,不过也没有多想,顺着谢疏的话回答,“其实之后也没什么可以说的,师弟们平日里也都乖顺,除了宋渟闹腾得厉害些,其实都还好,况且宗门里还要师叔帮我 ,这些年我过得其实并不如你想的那样艰难。”
沈屏没有胡说,他其实很容易满足,许多时候只要底下的师弟们都好好修炼,宋渟不要瞎胡闹,他便觉得自己付出的都值得。
还有谢疏。
沈屏侧头看他,“说实话,你来了宗门以后,我着实轻松了不少。”
谢疏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师兄,我……”
“不用觉得难为情,你的确帮了我许多,师弟们时常说我不在的时候是你帮他们修炼,宗门里有事情也都是你一马当先去处理,所以我才能有时间躲躲懒。”
他笑得温柔 ,“就连师叔也经常在我耳边念叨你。”
沈屏没有撒谎,谢疏的优秀是有目共睹的,许多人可能碍于一些原因不会正大光明的将这些宣扬开来,但是免不了底下寒暄时透露出来,所以在沈屏有意的关注下,或多或少知道了谢疏平日里的一些作为。
人是会累的,沈屏也不例外。
但是有谢疏在,他觉得自己比以往真正轻松了不少。
“师兄若是不嫌我,那我以后多为你分忧。”谢疏认真地看着沈屏,“我想帮师兄,”他又补了一句。“在很多地方……”
沈屏心中一暖,“那以后就仰仗阿疏了……”
他故意打趣,谢疏被他闹得忍不住笑出来。
一贯冷淡的面上突然多了笑意,沈屏看着就是一怔。
他一直知道谢疏长得俊美,但是却没想到这家伙笑起来这么勾人,眉眼那点暖烘的绯色还没散尽,瞧着像是画匠别出心裁地抹了一笔。
沈屏心尖一跳,不知怎么的就慌乱地敛了目光,飘忽着往旁边看去。
大概是被沈屏的反应影响了,谢疏忽然也觉得四周的环境逼仄起来,一股莫名的气氛在二人之间环绕。
像是清早山巅粘稠的云雾,缥缈的,又夹杂着一点他们彼此心照不宣的赧然。
“你脸上的伤处理过了,身上的伤呢?”沈屏受不住这怪异的气氛,先开口了。
谢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然后又是摇头又是点头,“其,其实不严重……我,我自己就能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