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给简承的最后一句忠告。
他其实不明白,简承为什么要和鹿与宁混在一起。
鹿与宁和他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对鹿与宁、肖雨西而言,成绩根本不重要,高考也不重要,甚至上课也不重要,但简承呢?
肖雨西可以二十四小时给鹿与宁收拾烂摊子,是因为他不在乎其他成绩。
前世肖雨西的成绩不过中下游,原本准备留学的,但是因为鹿与宁被中美提请录取,他临时决定留在国内参加高考,最后几个月他根本没有上课,肖家请了名师在家一对一辅导,肖雨西照样考了很不错的成绩。
但是简承却复读一年。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在鹿与宁身上多一点,在其他地方就要少一点,而鹿与宁往往是麻烦不断的,天天给鹿与宁收拾烂摊子,被鹿与宁几句发自内心的感谢和笑容吸引,整天想着鹿与宁,高考又怎么能不失利?
简承每天起来,就要为下个月的生活费担心,他的妈妈每天早出晚归,只为能够多攒一些钱,他每天都要尽可能的在学校做完作业,因为回家他要照顾那个被关在家里一天,无法自理的只会大声尖叫的弟弟。
一年的时间,可能就意味着简承的弟弟能够早一天接受更好的治疗,意味着简承几乎要被榨干的母亲能够在命途多舛的人生中多剩下一些。
鹿予安为什么能够知道的这么清楚。因为曾经的他就是这样过来的。
所以他当初选择帮助简承——
但是,现在围着鹿与宁转的简承却让他觉得不配,除了鹿与宁之外,简承的世界似乎没有丝毫的底线。
鹿予安走后,简承久久的阴沉着脸。
突然一道影子挡道他前面。
简承抬起头——是学委。
学委一字一句的问:“帖子是你发的对吧?”她看到了一部分简承和予安的争执。她的声音并没有过多的愤怒,甚至过多的情绪。
简承冷漠点头。
然而学委却并没有愤怒,反而是一阵轻声的叹息。
但简承却疑惑。
不,不该是这样的。
学委怎么可能是这样的反应,甚至她看着他的眼神,让他看不懂的。开玩笑,他怎么需要学委的同情。
简承面沉如水。
然而学委开口说道:“鹿同学去找姓黄的是因为助学金名单有问题。”
助学金名单有问题?
不,这一次助学金名单很正常。他也在助学金名单上。
简承忽然意识到——有一种可能。他的一下子变得神色很难看。
不可能,鹿予安这种人,怎么可能会做这样子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然而学委的话淡淡打断了他最后一丝侥幸说:“我不知道你和鹿予安之间有什么误会,但是鹿同学是为了你的事情去找那个人渣,然后才碰到我。”
不,不可能。
简承第一反应就是否认。
但是他回想起整件事,知道学委没有说谎的必要。
是鹿予安让他进入助学金名单中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简承攥紧了手上的笔。
“我本来以为你们关系很好的。”学委叹了口气说:“我之前圣诞节的时候还看到鹿同学牵着你的弟弟找你。”
简承猛地抬起头,直直的盯着学委,半晌才沙哑着声音问:“你说的是去年圣诞还是前年。”
学委不明所以的回答:“去年圣诞。”
啪嗒一声,简承手中的笔被折断。
他清楚的记得,去年圣诞那天就是他弟弟走丢的那天。
可找回他弟弟的不是与宁吗?
为什么牵着他弟弟的手是鹿予安?
不可能,那一天,明明就是与宁把他弟弟带回来的。
简承记忆里向来很好,他猛然意识到一件事——
鹿与宁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弟弟是他找回来的。
从来都没有。
他的脸色一下子变非常可怕。
第11章
鹿予安接到邻居哥哥的短信,说是李老头留下的房子这几天有不清楚的人进进出出。
鹿予安担心真有贼不长眼偷到李老头破院子里去,下课就往李老头院子跑去。
虽然是白天,但阳光都照不进去的破旧巷子格外的阴暗,巷子边上累积着泛着恶臭的污水,泛着绿色色脏水中依稀可以看见几个漂浮的针头,上面苍蝇嗡嗡的盘旋。
城中村流动率很高,不过是大半年没有回来,周围的邻居就已经换了一大半。
鹿予安住在巷子里的尽头,而李老头家就在另一侧。
巷子头最近新安新装了路灯。
初中那几年,王茹被李方嘉打得狠了,身体一直不太好,李方嘉成天在外鬼混,乐乐那端时间情况非常不好,总是无缘无故咬人,需要药物干预,那些药也报销不了,他只能他私下找了一些看场子的活。这种活不需要年纪多大,机灵就行。
一下课就往那边跑,每天回家基本在半夜。
那段时间,这一片出了好几起晚上持刀抢劫的案子,没有监控,警察也没有什么办法。
鹿予安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只往自己书包中塞了把水果刀。
但每天他回家,都看见李老头撑着个拐杖,打着手电筒站在巷子口等着他。
他问李老头,这把年纪这么晚还在外面干嘛。
李老头梗着脖子说,天太热,出来乘凉。
再后来,他就看到李老头,用小推车重新又撑起那个杂货小摊子在篮球场卖冰水,他知道李老头是为了他。
炎炎的夏日,他把李老头赶回家,自己去替他摆摊。
李老头其实眼睛不太好,有很严重的眼疾,几近失明,所以他很少自己作画,偶尔情况好不错的时候,画出的水墨山水也是墨色淋漓、浓重郁积,黑密厚重,画材店老板嫌弃远远看过去黑乎乎一片,不清爽,不肯给高价。
刚刚上初中的鹿予安去医院问过做恢复视力的手术多少钱,他算了算,等他工作几年,能够把钱凑齐。但没想到李老头没有等到那天。
李老头病得坐都坐不起的那段时间,他按照李老头的意思,将李老头带回了家,李老头意识已经不太清楚了,最后一天,反倒清醒,一遍遍拉着他的说,反复说,他太要强,害怕留他一个人,没个亲人照顾。
最后那句含糊的爷爷。鹿予安也不知道弥留之际的李老头也没有听到。
所以,鹿家回来找他的时候,他只犹豫一个晚上,就跟着他们回去了。他想,七七李老头回来看他的时候,能够走得安心点。
不大的院子远门深锁,大铁锁上有厚厚的锈迹,荒芜许久。
鹿予安熟练的从墙边豁口翻上去,轻巧的落在院子里面花圃里,李老头很喜欢种花,可惜他最后病重的时候,已经照料不了那些花儿,他努力学着李老头的样子照顾,但是他没有天分,花还是死去,只剩下片片荒芜的野草。
鹿予安四处看了看,并没有什么人乱翻的痕迹,才放下心,这一片太乱了,他搬到鹿家之前,请邻居定期来看看。李老头满屋子都是他卖不出去的画和各种骗着鹿予安做的颜料,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应该不会有人不长眼,偷到李老头家里。
虽然是这样,鹿予安还是将李老头的那些画好好收起来,将房子门窗都锁好。
走之前鹿予安想了想还是从屋子翻出前做的石青、广红、胭脂红等颜料揣进校服兜里,修补妈妈那副画需要用到这些。妈妈作画的时候用的也是天然颜料,修补自然也需要用天然颜料。
相比市面流通的通货颜料而言,天然颜料其实色彩更加妩媚鲜艳,保存的时间也更加旧,只是制作复杂,现在少有。
因为李老头作画都是用自己制作的天然颜料,所以鹿予安也会,特别是李老头眼睛越发不好之后,屋子里的颜料大部分都是鹿予安制作的。
离开小巷的时候,巷子门口却突兀的停了辆亮黑色的迈巴赫。这种车在这片少见,最起码鹿予安在这里生活了五六年都没看到过,因此不免多看了几眼。
巷子口四个流里流气的青年,见鹿予安走出来,抽着烟,插着兜走过来,将鹿予安围住,为首的黄毛青年目光上下打量鹿予安,递了烟盒问:“鹿予安?”
鹿予安被四人人围住没有丝毫的胆怯,镇定自若从中抽了根烟,顺手接了打火机,没有抽,任由烟雾在指尖弥漫,才反问:“肖雨西找你们来的?”
这四个人从放学就跟他一路,到巷子里,才被他甩了,没想到竟然守在巷子外。除了肖雨西,大概也没有人这样持之以恒的找他麻烦了。
他了看他们打扮,想了想又追问一句:“郑哥路上的?”郑哥是在这一片混的,这一片的小流氓们多少听过他的名字,一直帮他的邻居哥哥就是跟着郑哥的。
他这话一说,黄毛青年没有之前随意,反倒细细打量鹿予安,谨慎问道:“兄弟也是郑哥朋友。”。郑哥是这片的大人物,他们充其量只在远远看过几眼。
鹿予安不可置否的点点头,黄毛看着眼前穿着校服的高中生,心中也有些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