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替我代写一封信,送回皇城去。”
“嗯。”
阮云华也不废话,两人已经一起做了许多谋划,这点默契是有的。
他直接找出了帐篷里的笔墨,盘腿在矮桌前坐下。
“你就写我发现驯风城地广人稀,适宜赛马投壶骑射,都好玩的很,想偷偷打造一个皇家游乐园,等明年给皇太后祝寿用,请他允准,并且为了不提前走漏消息,此事不要外传,就说把这块儿鸟不拉屎的草原赐给我了。”
“……”
阮云华一边提笔写字,一边笑道:“这种主意也就你能想出来。”
明棠用右手端起茶盏,弯着嘴角反问:“你觉得,那昏君会允准吗?”
“既都说是昏君了,眼里只有美人美酒,他哪顾得上鸟不拉屎的草原,你有孝心能哄皇太后高兴,他兴许还要赏你。”
“哈,那就再加一句,没钱买马造房,求他拨银?”
阮云华含笑点头:“都是想让皇太后高兴,自然是可行的,他为了得个孝顺的名声,国库银子那么多,拨给你一些也无关紧要。”
“是吧,四国里,就属北安国的国库最是富足。”明棠低头摆弄着胳膊上的纱布,冷笑:“既然都是从百姓手里搜刮走的,此刻咱们要回来也无可厚非。”
阮云华笔尖顿了顿,才继续写,嘴里回:“从前只当你是闹着玩儿,现在瞧着是越来越像样儿了,胆大包天。”
“您的胆子也不小,一个侯爷敢随意暗杀皇子,咱俩半斤八两,不相上下。”
“……”
——
明棠说的是,他当初跟阮云华结盟时候的事儿。
那时候,宫里一个皇子突然被人下毒暗害,皇室追查之下,说是一个小太监被皇子打骂后,心怀仇恨。
明棠却觉得此事并非这么简单,他叫人查了一番,却也一无所获。
最后还是阮团子无意中提起,死了的那个皇子,在阮云华带着弟弟进宫请安时,曾经把阮团子按在地上当狗骑。
明棠这才有了怀疑的对象,再去查的时候,就被阮云华找上了门。
两人双双掉马甲。
阮云华表面上是个富可敌国的侯爷,经商奇才。
私下里却时常救济百姓,并且在不同的城池,都养了不少人马,意欲造反。
明棠表面是个纨绔子弟,心无城府还嚣张跋扈。
私下里却精明的很,建了皇城第一杀手阁,买卖不少官员消息,也意欲造反。
两人坐在王府后花园的凉亭里,一拍即合!
阮云华想造反,并不是为了皇位。
他是个商人,经常在外奔波,见多识广。
自然能瞧见北安国其他城池的百姓们,日子是如何的生不如死。
都快被繁重的税收,和贪婪无度的官员们磋磨死了,家破人亡的事儿几乎每天都在发生。
月复一月,年复一年。
这样的惨剧看多了,精神已经不是常人,自然生出些毁天灭地的心思。
阮云华曾经在酒后,拽着明棠的衣袖,红着眼说过这么一段话。
“小世子住在皇城锦衣玉食,绝没见过外面的百姓是怎么生活的。”
“青天白日,官员来了兴致领人上街,瞧见姿容尚可的女子,当街掳走,谁敢奔走告状,直接派衙役屠人九族,这是九品芝麻小官能做出的事,无人管辖。”
“饿殍遍野,赈灾的官员大鱼大肉,跟灾民说学两声狗叫听听,学的好,就赏一根鸡骨头啃,灾民碗里的粥水,清淡到可映人面。”
“乡里教书先生的儿子,十年寒窗苦读,高中榜眼的试卷,被写上了县官儿子的名讳,状告无门,一家老小七口人,悬梁气绝。”
“凉山城下,武打之乡,会些武功的百姓们辛苦奔波一年,说动了数百人聚集起来,势要冲去皇城告御状,但还没走到皇城,就被高官下令以山匪的罪名,派兵两千,杀了个干净。”
“……”
最后,阮云华指着天上的圆月,脸上带着醉意,眸中却一派清明。
他看着明棠,说——
“月色蒙云,天子失德,逼迫我辈人不得不反,何谈人间风月,全是血孽!”
当时,明棠耸耸肩膀,回他一句:“那便反吧,成则已,不成也只不过是没了命在,我是不怕的。”
人间炼狱,谁愿苟活。
就是那一夜,两人相见恨晚,把酒言欢直至天亮,建立起了深厚的友情。
都不能说是友情。
他俩之间的关系,是走在一条荆棘小道上,能把后背交给对方的唯一盟友。
所以护弟如命的阮云华,才敢在他无数次离开皇城的日子里,把阮团子留在明棠身边。
两人没有畅聊这一次之前,阮云华离开皇城的时候,是要把弟弟时刻带在身边的。
毕竟除了明棠,皇城别的皇室子弟里,再没有他能信任的了。
……
书信写完了之后,明棠派人直接送回皇城,有他的腰牌在手,路上无人敢拦。
两人接着坐在帐篷里说话。
明棠想起了野狼群的事,说:“我问过康达族长,他说野狼群行迹确实诡异,他亲自领着人去找了几回,都是一无所获。”
“昨夜,我叫人在草原上巡视了几圈。”阮云华伸手倒茶,“在南边的山坡下面,闪过几道黑影,但他们追过去的时候,草原一片寂静,什么都没找到,似乎黑影只是眼花。”
“南面山坡?那不就是咱们来的时候,在那附近驻扎过的位置?”
阮云华点头:“是。”
明棠思索片刻,皱眉说:“不对劲儿,得白天再去一趟那附近,我腿上有伤,大抵明后天才能走动,你现在趁着天亮,先带人再去看一趟,仔细找找有没有地道。”
第75章 他已经认定了,狼姆这人可能有间歇性自闭症
“你还是怀疑狼群有人驯养?等等,如果那山坡下面有地道,咱们那天夜里,是在歹人的头顶驻扎的?”
细思极恐!
明棠点头:“多半如此,否则不至于心虚到要冒险放蛇来驱逐咱们。”
此事原本就不难猜想,只是当时来的时候头脑发热,没有来得及静下心仔细琢磨。
既然放蛇的人不是从皇城跟来的,问过康达族长后,也排除了是驯风城里的人出手。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歹人就在那附近,一直都在那附近!
是他们误闯歹人的地界,所以才招来蛇群恐吓。
这个认知不免让人心底有些寒意。
试想一下,进入梦乡时,有人在地下把耳朵贴着土墙上,竖起耳朵听着上方行走的动静。
只等着他们睡熟了,把手里拎着的一筐蛇,倒在他们的帐篷里!
这是个很惊悚的画面。
阮云华也坐不住了,他现在有种被人遥遥窥视的感觉,如芒刺背。
“我现在就带人去,一定把草地都翻起来,寻找地道!”
“去吧,我看着阮团子,你放心。”
“话是这样说,从前我还能信你几分,如今你一看到那位凌姑娘,恨不得眼珠子都贴在人家脸上……”
阮云华站起身,目光略有些调笑的看着明棠。
明棠腿上有伤,自己走动怕扯到伤口,索性坐着一动不动,挑眉:“放心吧,孰轻孰重我能分得清。”
“那在你心里,团子重还是凌姑娘重?”
“那自然是团子重要,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那团子和凌姑娘同时被歹人绑走,只能救一个,你救谁?”
“……”
“阮云华,你真的是北安国的人?要不咱俩对对暗号吧,宫廷玉液酒?”
阮云华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明棠,说:“宫里何时出来这么一种酒水?没听过。”
“走吧走吧!”明棠无语。
心说,那你问的问题就很脑残啊,就像现代人说我跟你妈同时掉河里你先救谁一样。
阮云华却神色复杂,摇摇头:“如果是旁人,你会毫不犹豫的说救团子,但你现在却犹豫了,至少能说明,你已经把那位姑娘看重到跟团子一样重要的位置了。”
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说不定未来还会超过团子,啊,美人关果然难过。”
“嘿。”明棠不服气了,笑着挑衅:“等你往后找到了心仪之人,这个问题我也会问你的,我看你是选弟弟,还是选美人。”
阮云华懒得废话,转身往外走,边走边说:“我自然是选弟弟,没有人会比弟弟重要,绝对不可能。”
明棠哼了一声,喊着:“阮侯爷别放话太早了,容易打脸——”
此刻的两人都没想到,就在往稻城去的路上,这句话一语成戕!
……
帐篷外面,阮团子在几只小马驹旁边跑来跑去,蹦蹦跳跳的,不时朝着那边站着的三个人笑着说话。
“这只黑的,黑的也舔我手了,它吃东西的时候嘴都合不拢,像这样,噗噗噗~”
“好小的小马,刚到膝盖高呀。”
“阿武,我想要小马,我可以养一只吗?我想睡觉的时候也看着它。”
“……”
阿武无奈:“公子,您的小兔子还是抱起来吧,差点被小马驹踩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