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禄侯一向与荣春王府来往不多,但他的弟弟,阮二公子倒是时常出入王府,而此次世子出行,安禄侯竟然也一路同行,可见两人私交非比寻常。”
“沈老哥的意思是,若是他二人交好,那现在就不是一个世子私下结交大臣这般简单了?”岳维山小声问。
张阿满扣了扣桌面,压低嗓音:“说的正是此事啊,否则我俩也不会这般拿不定主意,沈老哥,你见多识广,此事还得你来判断,皇城那边,我们到底是不熟悉的,但沈家生意遍布北安,总是消息要比我们灵通些。”
张阿满这话的意思是,问问皇城那边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变动。
再往深一点说,就是在问沈员外,荣春王是否有……造反之心。
沈员外思索片刻,摇了摇头:“倒是未曾听说什么。”
岳维山满心焦急,掏出怀里的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可我这一直装病也不是长久之计,世子那边还在等着我的答复,到底是划清界限,还是顺意交好,沈老哥您给个话呀。”
他们三个人几乎是绑在一起的,同在水坎城住了几十年,三人里任何一个出了事,另外两个都跑不脱。
所以,是进是退,走哪条路,也得商量着来,三人同心。
可是沈员外能怎么说呢,一时间也是拿不定主意。
毕竟一个行差踏错,这是要关乎一家人身家性命的事。
“你们二位先莫要心急,容我想想。”
沈员外站起身,往书桌那边走,步伐缓慢,又反复踱步两圈。
随着他的脚步,书房里陷入寂静。
半晌,沈员外才转过身。
“你们两人既然能来寻我,而没有直接回绝世子,想必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只是不敢说罢了。”
岳维山和张阿满对视一眼,两人都明白,他俩的这些小心思,还是瞒不过沈员外的。
岳维山赔罪解释:“并非是我俩虚瞒不报,只是我俩想着,若是能有一丝希望,便是我们等了许久的机会!”
沈员外摇摇头:“此事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若真是荣春王跟安福候联手,以阮家的势力以及阮云华那人的城府,这北安怕是要翻天了。”
张阿满点头,说:“正是如此啊,这也是我与维山兄最担心的事。”
若是站对了还好,说不定事成之后能额外得些功名。
可若是站错了这一步,行差踏错,那便是不可挽回的后果。
岳维山又开口:“咱们三个都是有家有室的,莫说家人,即便是连累了城里无辜的百姓们,那也是实在不忍心。”
沈员外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荣春王世子我并未接触过,但侯爷我倒是有几分私交,阮侯爷那人,为人仁义,一向善待百百姓,美名传扬,是有几分可信的。”
岳维山神色一动,问:“那沈老哥的意思是……”
“不急,先等我见了人再说,我这就修书一封,请世子和侯爷来府上小聚……”
沈员外话音刚落,就听外面窗外有一丝异样的动静。
张阿满面色一冷,当即站起身,眉眼沉重的呵斥:“谁!谁人大胆在此偷听!”
第143章 若是旁人去抢,那便成了匪,不是兵
沈员外脸色先是慌张,但很快就平复下来,沉声喊:“乐安,进来。”
张阿满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沈府,自然轻易不会有旁人窃听。
想必就是沈员外家里那个性子散漫的公子了。
很快门边就传来脚步声,一道穿着红衣薄衫的身影推开门,一步步的往屋里挪。
沈乐安偷听被发现,干笑两声:“爹,岳城主,张统领,我只是路过,我没想偷听……”
沈员外沉着脸,气的训斥:“你都多大了,还是这样的小孩子做派!”
“爹,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们说的话……”沈乐安深吸一口气,索性承认,“你们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我觉得咱们应该相信阮侯爷。”
“闭嘴!此时还轮不到你来说话。”
沈乐安脸色有些气恼,因着气恼,双颊也涨红起来,嗓音激动了几分。
“我说过我不是小孩子了,只有你还把我当成小孩子看待,我比荣春王世子还要大两岁,你们说的话我能听懂,为什么我不能说话?”
沈员外此刻正心烦着,不想跟儿子多说话,直接开口:“回房闭门思过,我不叫你,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沈乐安眸子羞恼地发红,嗓音微颤:“你总说我是小孩子,说我整天不做正事,可我每一次想做什么,你都是这不准那不准!”
“好,既然这样,我这就走,我不在这里碍你的眼!”
“你走?你要去哪?你能往哪走!”
“阮侯爷已经答应我了,我可以跟着他出去历练,我要跟着世子他们去参加秋收大典,然后再去皇城,我不要待在水坎城这个小地方了。”
三人脸色都是一惊。
沈员外大怒:“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半句都没有告诉过我!”
“告诉你?告诉你你也不会让我去,我知道你是什么脾气,反正从小到大,我做的事没有一件是合你心意的!”
沈乐安脸上带着少年气恼的模样,他几乎从没这样跟父亲当着别人的面吵闹过。
就当他是忤逆不孝吧!
眼看父子两人就要吵起来,张阿满连忙打圆场,扶着沈员外的胳膊。
“哎呀,沈老哥,孩子大了你就不要管的太多了,总要给年轻人一些锻炼的机会。”
“是啊。”岳维山也点头,他自己也是有孩子的人,“孩子不能这么教,教下去真会养废了。”
听着两人的劝说,沈员外眉间有些愧色。
他也不是真想训斥儿子,只是他们刚才讨论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更何况儿子还年轻,又不是多沉稳的性子,万一出去说漏了嘴,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他想了想,试探着问:“你,你刚刚都听见什么了?”
沈乐安也不藏着掖着,回:“全都听见了,你们愿意听听我的想法吗?我知道我年纪小,但我觉得我心里想的才是对的。”
屋子里沉默了一瞬。
沈员外朝着儿子摆摆手,示意他来桌前坐下说。
沈乐安没有往桌边走,只是转身把门关好,然后才看着那边坐着的三个人。
一张口就险些把他们惊得掉下椅子!
“皇上为天子,却其心不正,娇淫奢欲,视百姓为刍狗,整个北安国乌烟瘴气,百姓民不聊生。”
“这样的皇上不要也罢!若是咱们自己有兵有马,有钱有粮草,废了皇上又如何,另立明君又能如何呢!”
“……”
“住嘴!你住嘴!”
沈员外惊的几乎要从椅子上蹦起来,脸色大震:“这些话是谁教你的?谁教你这么说的?!”
他自然是第一个就想到了阮云华头上去。
沈乐安看出他爹心里在想什么,失望的摇了摇头:“没有人教我,爹你从来都不了解我,你从来都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在你眼里我一直都是孩子,你根本一点都不关心我。”
岳维山和张阿满对视一眼,两人眼里也都是震惊。
他们都没想到,沈家公子会这么敢说!
简直是刮目相看啊。
这个年轻人把他们心底犹犹豫豫不敢说出口的话,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
张阿满愣神片刻,突然站起身,朝着沈员外惭愧的拱手。
“沈老哥啊,看来咱们还真是老糊涂了,有时候竟还不如孩子想得清明,也不如孩子朝气蓬勃,年轻气盛。”
“咱们啊,恰恰就缺了乐安身上的这股子年轻气盛!”
他们三人年轻时,也都是仗义豪杰的人物。
现在年纪大了,到头来反倒是顾虑越来越多。
正如沈乐安说的那样。
皇帝不仁,他们有兵马有粮草,废了便是废了,反了便是反了,又能如何呢?
舍了一己之身,若能换来天下黎民之安定,那便值了。
又有什么好怕的!
岳维山许久没有这样热血沸腾的感觉了,这让他依稀想起当年的自己,连忙也站起身,止不住的点头。
沉默半晌,沈员外第一次无比郑重的注视着门边站着的人。
那是他的儿子,他的血脉传人。
心底一片欣慰,能说出这种话来,他的孩子……不算孬种!
张阿满转回头,看着门边的少年,问:“那依你所见,你是想让咱们跟阮侯爷他们交好?或是……”
或是寻求机会,他们自己开拓出一番新的天地来。
沈乐安听出了张阿满的言下之意,他脸色郑重了些,摇了摇头。
“尽人事,听天命,我只知道这个江山是北皇家的,北皇家后辈才有资格去争抢。”
“若是旁人去抢,那便成了匪,不是兵。”
话音落下,沈员外眼底满是赞叹,大声喝:“好!”
沈乐安眼里有些惊喜闪过。
这是父亲头一次如此直白的称赞他。
“你说的好啊,不愧是我沈青遥的儿子!”
沈员外语气骄傲,转过头来,他又看另外两人:“二位,你们心里也该有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