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裳也是我替你换的。”
“......”
景钰大脑有片刻死机,一大早这个场面太劲爆了,有很多细节他都没来得及深想。
这会儿被人刻意提起,才反应过来自己衣裳是换过的。
也就是,他被人看光了。
也谈不上反感,他只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想到大家都是男人,他有的东西别人也有,就强行丢开羞涩。
“....多谢你。”
“嗯。”南清弦转头不看人。
景钰颤颤巍巍的伸手,把人只盖到肚脐处的被子,往上抻了抻,咽了咽口水:“....别,别着凉。”
真白啊,如果没有腹部那些刀疤.....但这样看起来,有些诡异的性感,真养眼。 !!!
他一定是傻了,才会觉得另一个男人的身材看起来很性感!
南清弦动了动腿,低声说:“该起身了,时辰不早了。”
“哦。”景钰懵懵的点头,片刻后才有些疑惑的问:“这个时辰,平日里你早就起身了,为什么会睡到现在?”
如果他醒来的时候,这人没在身边,兴许就不会这么尴尬啊。
但话问出口,又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
“你压在我身上,我起不来。”
“......”
景钰脸红成番茄色,即便是之前尴尬的场景数不胜数,早已经身经百战了,但这会儿也顶不住啊。
“....可是,你,你武功那么高,我是说,你可以把我丢出去,或者掀到一边。”
“南哥,我是想问,你是怎么能容忍我趴在你身上....乱蹭的?”
这才是问题的重点!
这人有手有脚,被人冒犯了不知道反抗的吗?
南清弦说话从来直白不遮掩,单纯到极致,没觉得有什么不能说的,张嘴就又一次抛出炸弹。
“因为被蹭的很舒服,从前没有过。”
“......”
简直离谱。
景钰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带着些不敢置信:“从前没有过,所以,你可以容忍别人在你身上乱蹭?”
南清弦定定的转头看着人的眼睛,声线平稳:“没有别人,是你。”
——没有别人,是你。
景钰心口一麻,难以用语言形容听到这话从这人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是种什么感觉。
就像昨夜,这人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提着滴血的剑尖,走到他面前只为了问他一句怕不怕。
一片寂静中,景钰的嗓音有些哽咽。
他躺回枕头另一边,以绝对放松的姿势,哥俩儿好的用额头撞了撞身边人的肩头。
“南哥,你是我在这里唯一能信任的人了,谢谢你对我也有同样信任,我知道的,你一直都很相信我。”
对于盟友来说,彼此拥有绝对的信任,很重要。
南清弦虽然话不多,但与他相处的每一个瞬间,都能让景钰感受到自己是被信任的。
从伏龙教里花溪偷了东西,他故意把事情闹大,当时憋了气,没有考虑过如果南清弦不向着他,他的下场一定会很难堪。
再到后来,他不吭不响离开伏龙教,按照常理来说,合作伙伴跑了,再见面多少都会有些嫌隙吧。
他忐忑了一阵子,南清弦却只是担心他流落江湖会不安全,日常相处中,对他更宽仁以待了。
再说说昨天,他只是让小丫鬟回去传话,说了冥潇有可能所在的位置,南清弦就毫不怀疑的带着人去了。
可他只是靠嘴说把银针送进了冥潇经脉里,丝毫证据都没有,却没被怀疑过一分一毫。
南清弦竟然没有疑心他说的都是谎话。
比如,他跟剑门宗的人联手,假装传话说冥潇受了伤,设局骗南清弦追去民宅里.....
这样的事,他自己都想到了。
南清弦却没有丝毫怀疑,连多问一句都没有。
景钰并不傻,被人信任和看重的感觉,他在这人身边可以真真切切的感受到。
这会儿想到这一切,心头除了感动,还是感动。
谁说反派都是坏人,主角不过是有个主角光环,没人能说主角做的事就一定是对的。
他抱反派大腿这件事合情合理,并且觉得,南清弦这人是真的很不错!
南清弦说不清自己此刻心里是什么感受,肩膀被人轻轻撞了撞,似乎直接撞在了他的心尖上。
——南哥,你是我在这里唯一能信任的人了。
虽然觉得这种信任,不是他所期待的那种情感,但是眼下来说,足够了。
没有任何人的感情能陡然聚集成高山阔海,他有这个耐心,可以慢慢等。
等这人明白他的心意,是拒绝或给予回应,他都能承受。
一生只动心这么一次,一次就足够撼动余生。
南清弦动了动腰,侧躺身子面对枕边人,手肘碰到近在咫尺的白嫩脸颊,他勾了勾唇角。
“从今天起,任何时候,只有我不会伤害你,你可以继续信任我,无需有任何猜忌,更不用怕我。”
“南哥。”
景钰眼眶红了,他没想哭,就是觉得昨夜憋的眼泪,直到现在才溢出来。
他勾了勾指尖,从脖颈处拾起一缕不属于自己的长发,绕了几圈拽了拽,让人的视线看过来。
“故人已去,我从前读过一句词,月有盈亏花有开谢,他来过一遭,已是惊鸿留影,南哥,你已经替他报仇了,可以放下了。”
这话是他昨晚就想说的,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晕了过去。
当时他很害怕满地是血的场面,但让他更揪心的,是这人那时的神情,孤冷到了极点。
仿佛周身笼罩了一层哀寂的雾,不像个活人,下一瞬就要随着哪里来的一阵黑烟,消散无痕。
第140章 旧疾当愈,长乐常安
南清弦没想到会突然听到这样的话。
月有盈亏花有开谢,他来过一遭,已是惊鸿留影,这个他,指的便是阿柳。
那是为他出头,而惨遭虐杀的阿柳。
是会跌的满身泥水,也牢牢护着两只刚摘的橘子,捧到他眼前的阿柳。
‘大师兄,大师兄,好好的爬树摘橘子,突然下起雨来,但你放心,我一直护着呢,没让橘子沾上泥水。’
‘二哥你别抢啊,你要是想吃,我一会儿再去给你摘,我一点儿都不累!’
‘大师兄,你别老沉着脸,往后哪家姑娘能喜欢你,你得时常笑一笑,看,像我这样笑。’
少年的蓬勃朝气和纯真笑脸,映亮了那日的阴雨天。
......
南清弦垂眸盯着被人绕在指尖的发丝,声线低沉到泥里。
“阿柳是气不过冥潇辱我,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下山偷跑去了剑门宗。”
“当时,百家门派都驻扎在伏龙山下,虎视眈眈,我明知道他去了剑门宗,可我不能救他。”
“门中弟子去了一波又一波,无一人生还,林叔他们含泪长跪于山门前,阻我下山,要我顾及整个伏龙教的生死。”
“这些年,我梦回间,总能听见阿柳唤我,他说很疼,喊我去救他....”
“南哥....”景钰听的呼吸都颤了,他没见过柳三月,可他听花铃提起过那人。
‘四师兄是世间最好的人,师父说,得心性如柳三月,若轻风度四月春,连山间瘸了腿的小鹿都要抱回来医治。’
‘嫂嫂,四师兄的画像只有一幅,被教主收起来了,日后你若是瞧见,就会知道他是个多好的人!’
景钰坐起身,胳膊横过南清弦的腰身,微微爬起,抓过床边矮桌上的纯白里衣,快速套在身上。
“花铃说你有他的画像,我可以看看吗?”
“不....”
南清弦下意识的皱眉,只是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沉默了片刻,他也起身拽起里衣穿在身上。
两人都盘腿坐在床铺里,没有对视,气氛还是静默的。
景钰伸手捏了捏身边人的胳膊,声音温和。
“嘘,你不能这样一直责怪自己,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你很厉害,真的,没有人会比你做的更好。”
“南哥,旧疾当愈,长乐常安,没有人怪你,你得放过你自己。”
“......”
常年被迫害背叛压抑,逼着自己把心脏砌成冰石的人,在这个清晨,冰石渐融。
逐渐化为一滩水,浸润这些年枯燥的心绪,遇暖回春。
南清弦眸子红成一片,他低声喃喃:“生尽欢,死无憾,阿柳生前从未尽欢,死后....”
死后尸身被人凌辱摧残,又怎能无憾。
他没办法原谅自己,更没办法释怀。
即便是将冥潇杀死千百遍,都换不回那年坐在桃树枝上,与白宸一同吹奏笛音的柳三月。
自小一同长大,那是他当做亲弟弟一般的人。
“南哥,你看我。”
景钰抬眼,嘴角带笑,眸中带泪,语气云淡如风。
“我啊,什么都没有,我还是很积极的活着对待每一天,我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突然就没有了。”
南清弦不知道什么叫‘突然就没有了’,他只静静的看着眼前人,极为轻易就能感受到这人话里的孤独感。
“我如果一直沉浸在从前的日子里,苦苦不能自拔,这会儿早就寻死千百遍了,活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