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监说一句停一句,景钰急的站起身,训斥:“有什么不敢说的,快说!”
太监高喊——
“他们二人站在城墙上,敲响了南国钟,世子说要娶那人为妻!!” !!!
“钱怀瑾疯了吧!不对,墨阳怎么跟他也有牵扯?”景钰瞪大眼睛,脱口而出,又转头看白宸,“你们三个......”
白宸的神色带着疑惑和不解,脸色比刚才更苍白几分。
他听见了什么。
钱怀瑾敲响了震彻皇城的古钟,要娶墨阳。
不。
如果是这样,那自己昨夜为何要上花船。
可笑。
当真可笑。
白宸后退几步,瘫坐在御书房里的软榻上,脸色呆滞。
南清弦倒是在场唯一冷静的人,他问:“除此之外,钱怀瑾他怎么说的?”
太监回话。
“世子说,昨夜是他与墨阳在一起厮混一整夜,白丞相是被他骗上船的,只因为安远侯不许他夜宿在外,而他又急着跟墨阳亲近,所以......丞相只是他们二人苟且的挡箭牌......哎!”
太监的话还没说完,撑在地上磕头的手,就被一只染了墨痕的白靴踩了一脚。
而白靴的主人,已经跑出了御书房。
南清弦皱眉思索一瞬,猛地抬头:“御林军,拦住他!不许他出宫!”
钱怀瑾早就闲散浪荡的名声,与白宸比,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为了稳定民心,南清弦作为皇帝,保住白宸才是最紧要的。
而且,若是昨夜的事里,还掺杂了第三个人。
到底是不是白宸的错,都还未可知。
南清弦凭着自己对白宸的了解,快速做出判断。
由着钱怀瑾去闹,闹得越大,白宸就越安全!
当然,这个做法有些......
但已经是眼下这个场面,唯一能想到的,最好的化解办法了。
——
云霞落幕。
城墙下的街道,被百姓们围得水泄不通。
安远侯在府里气的昏过去两次,此刻被家丁们抬着轿子送来。
轿子在人群里,就像湖面上落了一片荷叶。
随着人群的哄闹,被挤的左摇右晃,都凑不到城墙下。
城墙之上。
鼻青脸肿的钱怀瑾,嘴角带着灿烂的笑,他知道世人爱看什么。
他右手握着另一个人的手,左手拽着绳索,绳索的另一头,绑的是撞钟柱子。
墨阳把视线从脚下的人群里移开,转过头来,目光平静的看着疯狂的他。
他愿意陪他疯,可他的眼里,从来都没有他。
“钱怀瑾,值得吗。”
他的声音太小,散在风里。
钱怀瑾只捉住个话尾,笑的癫狂,问:“你说什么?”
墨阳沉默了。
但下一瞬。
他用尽全身力气,在人潮汹涌的恶意嘲讽声中,大声问他。
“钱怀瑾,你这么做值得吗!”
钱怀瑾回答的毫不犹豫。
“值得,为了他,我做什么都值得。”
“......”
墨阳死心了。
他望着脚下无数张窥探两人关系的陌生脸庞。
笑中有泪。
为了那人什么都值得。
所以不由分说的把他也拽过来.....
罢了,谁让他欠他的呢。
这一回陪他疯最后一次,算是报恩,也算是赔罪了。
钱怀瑾察觉身边人情绪不对,随口哄着:“都是男人,你就当陪我演了一场戏,回头要钱要权,条件任你开。”
要钱要权,唯独没有要人。
他若是想在皇城里飞黄腾达,那么多达官贵人递来的橄榄枝,早就接下了。
真当他守在他身边,是为了那些铜臭啊。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这回让我丢这么大的脸面,若是碧霞馆生意不好,钱财都算在你头上!”
“行,都随你。”钱怀瑾应下,目光瞧见过来的人,“我爹上来了,一会儿他要是打你,你就跑,不用管我。”
第404章 全都是顺水推舟的戏中戏
——
安远侯目光呆滞的奔至儿子面前。
胡须颤颤巍巍的抖在下巴处,想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抬手作势要打儿子。
但手掌在空中停顿一瞬,余光扫着城墙下的众多百姓。
钱怀瑾嬉笑:“爹,这么多人看着呢,你要是打我——”
啪。
这一巴掌,落在了安远侯自己脸上。
钱怀瑾脸色猛地僵住。
地下的喧闹声也停顿了片刻。
“.....教子无方,教子无方。”安远侯眸色无光的看着儿子,唇瓣颤动着喃喃说话,视线又落在一旁另一个男子身上,“这便是你要娶的人啊?”
“爹。”
钱怀瑾脸上没了嬉笑,他目光沉沉,直接弯膝跪下,双手捧着父亲还在颤抖的手。
墨阳脸上被一道极具威压的视线盯着。
是来自老侯爷的视线。
他曾经有幻想过,会被地上跪着的这人,带给面前这位身份贵重的人审视。
他还曾在脑海中,反复练习过到了此刻该说什么话。
比如——
我虽然是一介草民,但真爱无价。
我是男子,也能把世子殿下照顾好。
我与世子殿下两情相悦,情比金坚。
侯爷,您不能瞧不起我。
......
以上种种苍白而天真的话,到了此刻,墨阳才恍然大悟。
没有机会说出口,压根儿不可能说出口。
单是这种嫌弃厌恶的眸色,都让他难以张口。
这是来自高位人的鄙夷,半个字都没说,神色给出的意味却震耳欲聋。
全都汇聚成一句话。
——就凭你,也敢想进我家门?
墨阳几近窒息,他深吸一口气,低下头,没问自答的开口。
“不敢。”
安远侯收回目光,抬手重重落在儿子肩膀上。
“继续胡闹,或是为父无颜见人,即刻便从这里跳下去,成全你二人,怀瑾,你选吧。”
其实这一切,都在钱怀瑾的意料之内。
他要的就是亲爹跑来阻拦,而后他再顺势跟亲爹回去,了结这场闹剧。
但真实发生的时候,他看着年近半百的父亲,只想狠狠给自己一巴掌。
胡闹是要有个限度的。
他是作假,可父亲是当真。
父亲脸上的慷慨赴死,也是真。
他伤了父亲的心。
他不是小孩子了,却做出这种混账事,好像从一开始就错了。
这一刻,钱怀瑾无比的鄙夷自己。
闹得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爹,咱们回家吧。”
安远侯眸色震颤,深深松了口气。
他看着面前站起身的儿子,眉眼跟亡妻有五六分相似。
双眸苍凉而湿润。
“我儿,怎么还不长大呢......”
话落,眼前一黑,再次倒下!
“爹——”
钱怀瑾大惊失色,慌忙过去把人接下。
城墙下的百姓又是一阵惊呼。
墨阳也傻眼了,反应过来连忙又叫人把轿子抬来。
钱怀瑾手忙脚乱的把父亲背起来,嗓音嘶吼:“开路,开路!回府!”
“.......”
很快,城墙下的人就散了大半。
只剩下墨阳像只被人遗弃的脏犬,没有人再多看他一眼。
身影在城墙上,被灯烛晃出残影。
他想。
自以为是也得有个尽头吧。
钱怀瑾从来都不需要他的陪伴。
是他以为自己是个尤为特别的存在。
原来不过是平平之交。
那人眼里从前没有他,现在没有他,将来更不会有他。
是该死心的时候了。
——
宫里,御书房。
虽说已经是深夜,但大殿上还是灯火通明。
白宸被南清弦绑了手腕,绳子另一端捆在书桌的桌腿上。
景钰在一边拽着南清弦,低声骂了好几句。
却还是不能让人把白宸放了。
白宸盘腿坐在地上,一个下午几乎都要治好他的洁癖了。
他大脑很少有这样空白的时候,几乎是从来没有过。
就比如——
他此刻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知道明天外面的人又会怎么议论。
不知道那两人的亲事是不是定下了。
也不知道......
他往后要如何自处,如何面对钱怀瑾。
面对一个娶了旁人的钱怀瑾。
.......
御书房里的三人都沉默着。
直到外面一道匆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三人才转头看向门边。
进来回话的御林军,显然从没碰到过这样高的待遇,这三位竟然同时看着他。
一时间吓得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景钰问的一针见血:“城墙那边闹完了?”
“回钰王爷的话,老侯爷以死相逼,毁了世子的姻缘,随后不知世子说了什么,把老侯爷气的昏倒在城墙上,此刻刚被送回侯府,医师去了四五位,听说是......”
是不大好了。
三人都听出了说话之人暗示的意思。
白宸睫毛狠狠颤动一瞬,猛地抬头。
正要开口,就听那边一直沉默着的人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