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想,入燕一趟遭逢大难,武功被废,还要忍受毒素折磨,皇儿备受制肘,习性稍有变化也是正常的。
加之记忆试探和滴血认亲都没有问题,魏皇实在没什么怀疑的理由了。
他根本没有想过燕国会让一个女人来假扮魏太子,自然也就没有想过,用脱衣这样最简单浅显的方式验身。
魏皇想想皇儿练功时的执着眼神,心痛之余大手一挥,赏赐了很多有助于增长内力的圣药。
齐之燕收到赏赐,心里又是一阵不甘:到底是被他说中了,我根本不用完全成为魏太子。
伪装得一点破绽都没有,反而可能成为最大的破绽。
最初的一年,齐之燕怕露出马脚,基本不在公共场合露面,只是埋头练功,并暗中恶补谋略心计。
待能对着旁人随意的一个小动作,立时解读出五六七八条信号了,她才逐渐走到魏国前台来。
从寡言少语到能熟练地跟魏国朝臣打机锋,齐之燕又用了一年多的时间。
再后来燕国腾飞,魏国朝臣酸唧唧的抹不下脸面、也不敢夸奖敌国,她就利用储君的身份,直接言明“取长补短,学习敌国优点造福己国不丢人”。
朝臣欣喜大赞:“太子圣明。”
之后,他们便在齐之燕的带领下,骂骂咧咧地开始偷师学艺了。
“md,燕皇这条新政真奇妙,好嫉妒,我们怎么就想不出来?”
“靠,前两年燕国人对变革疑虑重重,都骂齐威乱臣贼子,独揽大权强迫燕皇胡乱变法,齐威咋就没反?”
“现在燕国人已明白燕皇早就不受齐威挟控了,结果正好赶上变法获利,太巧了!”
“可不是,先前骂齐威变法乱国的,一转眼都变成赞扬燕皇英明了,好名声都让燕皇得了,齐威咋就没反?”
“要么说燕皇心机深沉呢?一个人把齐威乃至整个大燕都耍得团团转,偏偏人家还一点骂名都没沾身。”
“md,我们怎么就没遇上个那么英明的……咳,我们太子殿下也不遑多让,同样才智无双。”
瞧见齐之燕的黑脸,另一人赶忙附和:“就是就是,燕皇的计策再多又怎样?绞尽脑汁搞改革,还不是被我们学来,为大魏做了嫁衣?”
“听说探子带回了燕国最新的水瓤8号,红瓤有拳头那么大呢。嘿嘿嘿,殿下,咱们快去看看,吃出瓜子也能早些种上。”
……
多亏他们这无耻的精神,燕国飞速发展的同时,魏国尚能跟在屁股后头一路小跑。
十年间,齐之燕不仅坐稳了魏太子之位,还掌握了魏国大半的权柄,成了魏国朝臣百姓的精神支柱。
传位登基的事,魏皇提过多次,都被她用“名头不重要”
“父子齐心其利断金,儿与父皇共建大魏才是最优解”
“有些个大臣倚老卖老,朝堂上仍需父皇坐镇,儿兼顾不来”
之类的理由给糊弄过去了。
前些年魏皇并非是真心想退位,他是听信了谗言,有些提防年轻有能力且备受百姓爱戴的皇儿。
齐之燕的拒绝,正合魏皇的心意。
事实上,齐之燕不是不想登基,她是不敢,她有种直觉——身份会在登基大典上暴露。
可惜魏皇这两年确实是老了,即便汤药、药膳双管齐下,也没能阻止他苍老的脚步。
最近半个月,天气炎热,魏皇频频中暑,连上朝都不能去了。
而魏皇在不小心下了两道错误政令,又被齐之燕尽力圆回来后,终于趁着清醒的时刻,下定决心要退位。
这次,是无论如何都拒绝不了了。
齐之燕像往常一样束平胸部穿起增高鞋,又垫上假肩加宽腰腹,而后换上足有九层的礼服,对镜检查了一下人|皮面具的服帖程度,最终束发戴冠,推门而去。
“霍安。”齐之燕倚着扶手支着额头,声音沉静,“大典有意外,你自行离去即可。”
霍安答得铿锵有力:“属下誓死效忠太子殿下!”
“你的事,孤都知晓,包括枣儿。”
霍安眸光微闪,愈发坚定道:“过去种种如过眼云烟,自打属下弃暗投明,决心效忠殿下,就再也没有留恋过过去。殿下有何计划,属下任凭驱使。”
齐之燕抬眼睨着这装模作样的家伙,这是临行前,陛下赠予她的帮手。
魏皇皇子众多,无数夺嫡刺杀中,霍安确实救过她好几次,让她避免了使用底牌,安稳地走到了现在。
齐之燕感激霍安,不过这登基大典,就不是霍安能应对的了。
陛下给她的底牌,她现在也不晓得是什么,她没有信心能全身而退,更无法顾及霍安。
所以,齐之燕取下代表魏太子身份的玉佩,扔了过去:“你现在就走,不用跟孤前往登基大典了。”
这玉佩可以让他畅通无阻地离开魏国京城,但霍安还是说:“属下永不背叛太子殿下,殿下若是不信,可赐属下一死。”
齐之燕木着脸:要不是知道你月月去鬼医坊传消息,孤差点就要当真了。
算了,不走就不走吧。
“待会儿别乱跑,尽量跟紧孤。”
“属下遵命。”
霍安内心:呵呵,试探我?当间谍我可是专业的。
*
登基大典前大半都没问题,直到储君随魏皇和国师进宗祠,以奇怪的仪式祭拜国石的时候,出岔子了。
据说这石头能帮魏国鉴定皇家血脉,还能选出最优储君,历届储君都是被石头认可后,才成为新皇的。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齐之燕虽不相信一块破石头能选人,但还是提早备了魏国皇室之人的血液,在需要滴血时,遮掩动作滴了别人的血上去。
石头忽地闪了一下红光,血滴消失,石头又恢复了灰扑扑的模样。
齐之燕面露惊诧:这什么戏法?
年轻的国师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惊奇不已。
魏皇则面色大变,质问她是他哪一个侄子,从何时开始假扮太子的?
齐之燕:“……”
咋的?标准答案是七彩光?
魏皇没有为她和国师解惑,就一口咬定她不是魏太子,并怀疑她是某个宗室子弟。
魏皇痛斥他心狠手辣谋害族兄,并打算给她最后一次机会——交出魏太子就饶她不死。
如果她说“魏太子已死”,魏皇会退而求其次,让她这个“心狠手辣的侄子”登基吗?
齐之燕看看对自己拔刀相向的禁卫军,觉得还是不要试探魏皇了:“魏太子在燕国。”
“为了夺权,你还勾结燕国!”
魏皇简直想把他千刀万剐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你是燕国人?皇儿根本就没有回噗!怎咳咳咳可能?”
叫他怎么能相信,每日为了兴盛魏国而废寝忘食的“太子”,会是燕国人?
魏国今日能成为第二大强国,眼前这个人占了至少九成的功劳啊!
谁能猜得到,带领魏国走向强大的,会是个燕国间谍?
简直天方夜谭!
魏皇怄得直吐血。
齐之燕索性就坦白了:“孤的确是燕国人,魏太子,从来就没有回来。不过魏太子还活着,魏皇想赎回魏太子的话,最好别动孤和霍安。否则,你们接回的可能是会是个缺胳膊断腿的魏太子,燕皇素来任性,生气了直接让魏太子给孤和霍安陪葬,也不是不可能。”
魏皇又吐了一口血,便直挺挺地往下倒。
燕皇任性?
燕皇的确任性。
这几年燕国传来的或真或假的消息都说明了,燕皇是个极其任性的人。
燕皇不许别人反驳他,说要如何改革就要如何改,谁不听话他就罢免谁。
燕国地大物博,别国想与燕国做生意,规矩必须燕皇说了算,敢讨价还价?他干脆就不做了!
燕皇后宫空虚,膝下只燕太子一个儿子,朝臣谏言劝他广纳后宫,他当朝反问:“纳什么纳?纳进来你是有余钱替寡人养妃子,还是有余力替寡人生儿子?”
如此荒唐的言语,气得那老臣要辞官,熟料燕皇回怼:
“爱干干不干滚蛋,寡人要不是养了太多你这样的吃干饭的,能累死累活还没有余钱养妃子吗?还有谁想给寡人省银子,一起站出来,统统准了!啧,惯的你们。”
诸如此类的事情,数不胜数。
魏皇只剩魏太子一个成年儿子了,也没有时间去培养下一任储君了,他必须先想办法救真太子。
更可怕的是,假太子掌权太久,对魏国的了解简直比他这皇帝更详细,是以他更不敢放假太子回燕国,那等于是把魏国的一切完全暴露给了燕国。
魏皇从昏迷中醒来,抓着国师的手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杀…立刻…处死…假太子!”
魏皇昏迷后,其他人不敢擅做决断,只把假太子和霍安关进了地牢,严加看守。
此刻,听到魏皇的命令,国师立马带人往地牢去。
然而为时已晚,那两人越狱了!
齐之燕被关进地牢后,悄悄从暗袋里拿出“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打开”的底牌。
两颗小药丸,这是要她自杀避免受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