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郊游的朝臣:陛下忒苟啊,拿回权柄了还让太子挡前头。
未参加的:陛下不行,太子很行,大燕还有希望。
燕喻宸白嫩嫩的小手捧着青瓷杯,借着饮水的动作侧头偷瞄:父皇,我表现的好不好?
艺书嘴角翘得高高的,大大方方地朝儿子竖了个大拇指。
宴席结束,齐之燕自然而然打算留下,可是父亲喊她回府。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爹,让我见皇上一面。”
“见寡人作甚?”儿子早早便退席就寝了,艺书却没有走远,他知道齐之燕不会甘心就这么离宫。
齐威拉着齐之锋站远了些。
齐之燕知道自己犯了不可弥补的错,不敢奢求其它,只希望:“皇上,哪怕是冷宫也好,让我留下,不要赶我出宫,宸儿才三岁,我不能离开他,皇上,求您。”
“寡人只问一句,喻宸撞见你跟魏太子偷情,你当时没有发觉吗?”
齐之燕张口结舌,脸色苍白如纸。
她从小习武,怎么可能无知无觉地被一个幼童靠近?
艺书说要离开大燕,儿子坚定不移地选择跟他,其中怎么可能没问题?
在儿子年幼的人生里,母亲的存在感是比父亲强的,因此儿子的情感必然更偏向他母亲。
有继承人在的话,齐威大概就不会去追自己了,艺书是真的有离开大燕的想法。
然而儿子的选择,让他心软也让他意外,他不禁思考:为什么?
艺书不觉得自己穿过来才一个月,就能扭转儿子心中父母的地位排位,思来想去,只能是齐之燕那边出了问题。
再想想齐之燕和魏太子刻意暴露奸情的行为,儿子又常常往清宁宫跑,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艺书极少对女子不留情面地指责,这次是例外:“你总不至于以为,喻宸不懂偷情为何意吧。”
齐之燕的脸色愈发苍白,语调凄惶:“对不起,皇上我错了,让我见见宸儿好不好?我知错了,再也不会犯那样的蠢了。”
“你是喻宸的生身母亲,寡人不会阻止你们母子相见。”
见她面露喜色,艺书继续道,
“但寡人也不会继续留你在宫里,你太感情用事,会给寡人惹麻烦。明年找个机会,寡人会合理合法地予你自由身,并尽量顾全你的颜面。你先跟镇国公回去,喻宸想你了自会去见你。”
何为自由身?
齐之燕如坠冰窖,可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做出更卑微的姿态。
指甲无意识地掐入了手心,呆立许久,她强撑着挺直了脊背,语气决绝:“臣女知错,谢陛下训教。”
红底满绣凤翅的宽大衣袖一振,双手交叠与腰侧,齐之燕垂眼飘然下拜:
“请陛下代臣女向太子表达歉意,言,错已深,无法回头,为母对他不起,只愿他福乐安康,一生顺遂。”
“好。”艺书转身离去。
“谢陛下。”齐之燕亦不曾回头。
天空又飘起了雪花,主子们都散了,宫人才顶风冒雪地收拾起残局。
*
元宵节刚过,接魏太子的人便抵达了京外。
新年的热闹彻底消融,气温回暖,春色悄然挂上枝头。
两队江湖人在京外碰头,交货,查验,校对。
一炷香后,其中一个头目到马车边禀告:“爷,赎金没有问题。”
身着华服的男人懒洋洋地应了一声,跟对面貌若观音的男子说:
“这世间的女人本就活得艰难,先前你言语侮辱,寡人便只当你是突逢大难,惊慌失措口不择言了,但愿,魏太子不是会拿女人的名誉作伐的下三滥。”
“呵。”
失去武功近一个月了,魏太子虽还未习惯自己的孱弱,但已不再狼狈不再惊慌,只是平静地弯腰下了车,
“孤会让你后悔,今日的放龙入海。”
“唔,拭目以待。”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君主8
奢华的马车沿着小道驶离燕国京城, 不知是不是太过颠簸的缘故,魏太子禁不住掩唇咳了两声。
“殿下病了?”
“无碍。”
车内除了魏太子,还有一位衣着潦草的江湖侠士, 和一位面白无须的青年。
“殿下。”
侠士盯着青年眼神如刀, 抬手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可要做掉这小子?”
魏太子又咳了两声:“暂且留着他的命, 孤自有打算。”
青年嗤之以鼻。
他叫霍安,是宫里的太监。
早年家乡遭难,七岁的他几经周转, 被卖进了宫里,碰上了一个与他有差不多遭遇的同乡,枣儿。
霍安与枣儿都是底层宫人,活得十分艰辛, 两人相依为命。
他们约好了,待到被遣散出宫,就结为夫妻, 搭伙过一辈子。
日子一天天地熬,这两年, 枣儿正直青春貌美。可气又无奈的是,有个管事太监总拿淫|邪的眼神看她,还仗着身份比她高动手动脚。
前几天, 那个管事太监明明白白地放言,不管枣儿愿不愿意, 他都要把枣儿弄到庄子上做他的第十一位夫人。
前边十位, 都被他虐打死了。
霍安阻止不了, 枣儿也逃不脱, 他们在宫里无权无势也无靠山, 绝望之下相约殉情。
深夜,准备投湖自尽时,意外遇见了带太子散步的陛下。
宫女太监有私是死罪,反正他们也不想活了,能拉上那个猪狗不如的管事太监再好不过。
于是,他们交待了自己犯下的罪过,连带着把仇人的畜生行径也抖搂了个干净。
意外的是,陛下处置了那畜生,下狠手整顿了宫内所有仗势欺人的,却没要他和枣儿的命。
陛下给了他们两条路,第一,直接送他和枣儿出宫,之后他们可以做对平凡夫妻,自由自在地生活。
二,把枣儿调到清宁宫当差,此后不会让任何人动她欺辱她;同时霍安得跟着魏太子去魏国,归期不定。
霍安选择了第二条路。
他和枣儿在宫里,单是活着就耗尽了心力,根本没有攒下银钱。
就这么出了宫,他没有赚钱养家的本事,难不成要带着枣儿流落街头做乞丐吗?
枣儿能去皇后宫里,还有陛下做靠山,只要她安安分分不犯大错,就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霍安觉得,自己贱命一条,若是能给枣儿换来富贵的后半生,即便立时死掉也值!
幸运的是,现实比他想象的要好得多,陛下传了他五十年的内力,还给了他一瓶解药和一组暗号。
魏太子身中奇毒,霍安每半个月得给魏太子一粒解药,凭暗号,每半年可去鬼医坊领取一瓶解药。
陛下说,随身监视魏太子的同时,他可以出手保护魏太子几回,假装叛变以取得魏太子的信任,有利于保命。
陛下再三强调,让他安全第一。
只是监视魏太子,不让魏太子编造诬蔑皇后和陛下的谣言而已,还有五十年的内力傍身,霍安觉得,自己是可以活着回来见枣儿的!
*
另一边,齐威瞧着一面生的年轻人跟魏太子走了,结合魏太子下车前,陛下说的那些话,他差不多就猜中了陛下的用意。
再想想陛下为了让宸儿见到昭昭,几乎天天夜里往齐府跑,齐威不禁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陛下和昭昭,或许还有希望。
“臣有一言……”
“别言了,寡人不想听。”
艺书送了他一个冷眼。
齐威习惯这种噎死人的调调了,径自抱拳拱手道:“陛下恕罪,臣斗胆想为不孝女求个恩典。近日昭昭总是郁郁寡欢茶饭不思,想来,是害了相思病……”
他特意停顿,偷瞄陛下的脸色,见陛下剑眉倒竖,抓着茶盏都想砸他脑袋上了,复接着道:
“之类的病。陛下陪着宸儿,每日只能来齐府坐一小会儿,昭昭得见陛下……和宸儿的时间不多,思亲之情难以消解,所以才小病了一场。还望陛下体谅老臣舐犊情切,见不得爱女形销骨立。臣恳求陛下,赐昭昭皈依佛门,不在近前,臣或许就不心疼了。”
艺书冷笑:“赐皇后出家为尼?亏你想得出来,寡人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臣有罪。”车厢宽敞,齐威单腿下跪咬牙道,“臣再斗胆,恳求陛下准许昭昭回宫。陛下龙体贵重,夜夜往宫外跑总归不好,万一被歹徒摸出行迹规律,恐有危险。陛下便是给昭昭一座冷宫也好,臣绝无怨言。”
“哼,荒谬!寡人有以一当百之力,何惧歹徒?”
说是这样说,齐威又言辞恳切地劝了几次,艺书便勉为其难应了。
他现在就一根独苗苗,才四岁,交给别人带出宫不放心,天天带着儿子飞来飞去也确实麻烦。
“寡人是不舍喻宸哭闹,才同意你回宫的,你们父女,可不要想太多。”
“臣/臣女明白。”
离开齐府,马车晃晃悠悠地朝皇宫行进,艺书撩起眼皮,瞧见齐之燕的大丫鬟婵娟正靠着车壁昏睡,不由得勾唇笑了一下。
回宫后,齐之燕没被送进冷宫,还是在清宁宫住着。
艺书也没撤掉她的皇后待遇,只用枣儿换了婵娟,让婵娟跟在自己身边伺候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