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海滩。
烟火,大雪。
世界美好的东西仿佛全都收在那所不大的房间里,本该是无尽浪漫,却让他感到不适。
刚才没注意到的细节铺天盖地布满他的思绪,比如赵焺的手揉乱他的发顶,比如赵焺用指节轻轻蹭他的脸,比如赵焺落在他身体各个部位的吻,一瞬间,他觉得额头,下巴,脖子,肩膀全都是烫的。
他又想起车祸前的那场“乌龙”,赵焺的欲望让他害怕,而他现在知道,这欲望的源头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为什么……又是什么时候?
他的哥哥聪明能干,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优秀,到底是从哪一刻开始,对自己的弟弟抱有这样的心思?
又或者,像他哥这样的人根本不会犯错,是他自己做了什么吗?是他害了赵焺吗?
小时候他怕黑,和赵焺睡一个屋。
后来两人年纪渐长,又搬入更大的房子,再怎么说也不合适睡一个房间,赵相言白天满口答应,半夜就去爬他哥的床,有时候赵焺被他吵醒二话不说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让他滚回自己的房间。他怕黑,怕鬼,但不怕被他哥踹,脸皮厚如城墙,揉揉屁股继续爬,一赖就是一整年。
那时候的哥哥还只是哥哥,对他打是亲骂是爱,没有别的心思,更没有欲望之下的渐行渐远。他很想念那样的赵焺,可是再也回不去了。
有些情,生出来就是“病症”,只会是惨痛的结局。
航班是第二天的,他有大把时间重拾记忆,尤其是那些藏在岁月里的细节翻出让人心悸的另一面,赵相言才明白,赵焺因为生了这份情,从此以后的人生,比他更不幸。
夜幕降临,赵相言独自坐在候机楼的玻璃幕墙前,望着外面广袤的天地,时而有飞机在深色的背景上划一道斜线,起飞或者降落。
他无端想起有一年假期和朋友出国游玩。
那时赵焺已经在负责南星海外的业务,忙得一年只能回家一两次,他心里虽然抱怨,嘴上却没说什么,毕竟赵焺的冷漠他已经基本适应了,何况赵焺是在忙正事,他没理由不高兴。
后来他和朋友商量着去玩,计划还没定,母亲接了他哥的电话兴高采烈跟他分享喜悦,说你哥下个礼拜要回国,这次能待一个多月,你不是天天嫌你哥忙见不着人吗,这次回来多让你哥陪陪你,还说你哥不在没人管得了你,她可攒着一堆状要告呢。
赵相言一字不落听了进去,能见到哥哥固然很开心,但他不知哪来的倔脾气,心一横像是故意似的当下决定了和朋友出去玩,错过了赵焺回家的时间。
虽然他出发当天就有点后悔,转而想反正他哥要待一个月,自己早点回来就行,但不及人在外面野起来疯的没边儿,玩嗨了就把这事忘了。
现在想想也是奇怪,他在外面玩的时候,苏韶韵几次打电话都没提到赵焺回来的事,直到他准备回国那天,记起这事主动问了一句,“我哥还在家呢吧?”
苏韶韵埋怨他没心没肺,然后说,“你哥明天走。”
他回国那天在机场到达出口见到了赵焺。
还知道来接他呢?他心里得意,笑着跑过去,赵焺在他刚喊出“哥”这个字的时候就将他拥入怀中。当时他甚至没意识到这是他们时隔七年的第一个拥抱,一边开着他哥的玩笑,一边得知他哥马上就要去安检登机了。和他哥匆匆告别,回家后从赵康成那才得知,国外已经催了赵焺好几次叫他回去。
现在他明白,赵焺是想见他,又不能放任自己的想念要求他快点回来,只能等。
那个机场的拥抱,是太过思念后忍不住的情动之举。
更早的某年,他撞见过赵焺自慰。
确切地说,是撞见了事后。
赵焺大学第一个假期还有时间回国,当时也不过刚二十岁,有这种行为再正常不过。那天家里没人,赵相言从学校偷溜了回去。
大门离他哥的卧室有些距离,要不是他听到房间里隐隐传来他的名字,他根本不知道赵焺回来了。
“相言……相言……”
声音不大,不仔细听,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哥你叫我?”他一边问一边推开门。
再早几秒,他可能就会看到其他画面,不过他推门的时候,只看到纸巾被扔进纸篓,空气中是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那是他第一次从赵焺的脸上看到难堪,尽管只是一闪而过。
“没有。”赵焺恢复如常。
他坏笑着去搂他哥的肩膀,被他哥冷脸拍开也不在意,眼睛四处乱瞟,寻找“罪证”,“看什么片儿了?分享一下?”
原本只是调侃,他却真的什么都没找到,难免惊讶,“你纯靠意淫啊哥!太惨了吧!”
他自然想不到,只要赵焺愿意,随时都可以通过想象自己的弟弟硬起来。
那以后赵焺就不再让他随便进自己的房间。
那个假期赵焺提前回了学校。
赵相言手肘撑着膝盖半捂着脸,毫无疑问,赵焺当时在房间里,一边叫着他的名字,一边自慰,射精,高潮。
那种令人难堪的热度又出现了,他站起来深吸了几口气,在空旷的候机大厅跑了起来,一口气跑出近百米,然后弯腰撑着膝盖大口呼吸,等那些画面从脑海中消失,他才渐渐平静下来,慢慢走回去。
他在机场一直待到第二天登机,然后坐在机舱靠窗的位置,歪着头倚在窗边,目光涣散,眼眶一直是湿的,红的。
他假装听不懂空乘人员的询问,不吃不喝不睡,就这么像具没有灵魂的躯壳静静坐了一路,飞机终于落地。
他茫然地站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不知未来何去何从,更不知道即将迎来什么。
第12章
从机场出来,赵相言魂不守舍坐上出租车,司机问了三遍他去哪,他才下意识报了原来的地址,等车开出去好一阵,他又反应过来那地方已经不是他家了,说要换目的地。
司机从后视镜白了他一眼,问他换哪里。结果他又沉默了,因为他压根不知道柯衍家具体是几号,只好趁司机赶他下车之前报了那附近的地铁站。
外面下起了雨。
夏日暴雨来得急,噼里啪啦阵仗很大,偶尔还能听见几声闷雷,像要降妖除魔似的。
赵焺那个妖怪。
赵相言心想。
雨水很快模糊了车窗,他不得不收回视线,目光落在正前方,随着玻璃上的雨刮器摆动。
“师傅,您说人死了以后会去哪啊?”
司机眼珠子转了转,毫无同情心地“提醒”:“你可别死我车上。”
赵相言哼笑一声,又说,“我以前不长这样。”这句司机没听懂,认定自己拉到个神经病,油门往下踩了踩,想赶紧到地方。
“我以前比现在高,比现在壮,虽然打不过我妈的另一个儿子,但是也不至于被摁在地上起不来。”
司机好奇他的说法,忍不住问了一嘴,“你有兄弟?”
然后就是长达十多秒的沉默。
赵相言眼皮耷拉着,看不见里面的神采,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犹豫。
“没有。”
说完这两个字,他一路都没再开过口。
下车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地铁站往柯衍家的路上有许多他之前没注意过的市井小店,奶茶,饭馆,服装店,五金店,招牌花里胡哨毫无美感,整条街就是大写的“随便”。他一边走一边看,这个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正在接受这一切,接受柯衍。
他的思维好像不受控制,在昨天以后开始替他做决定,替他远离赵焺,远离“弟弟”这个身份。
可当他回到那个破旧的屋子,看到坐在桌边的秦沛容望过来的眼神,他仿佛看到了苏韶韵。同为母亲,见到儿子的神情是那么相似。
他就算不认赵焺,却舍不得苏韶韵。
这个点是晚饭,桌上除了他走的时候那张字条,什么都没有。
他以为秦沛容会像前几次那样哭,已经做好了瞎编的准备,但秦沛容只是习惯性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站起来问,“吃饭了没?妈这两天和单位请了假,在家等你,你的事情办完了吗?”
秦沛容明知道他失忆,主动出门办事根本就是反常中的反常,但却什么都不敢问。
赵相言不免好奇,什么样的母亲面对儿子会这么卑微,只是因为他差点醒不过来吗?
他第一次仔细观察这个女人,秦沛容面容清瘦,理应比苏韶韵年纪轻,却看上去比苏韶韵苍老。身上是款式老旧的连衣裙,没有佩戴任何首饰,连朴素都算不上,只有寒酸。
柯衍虽然不是他欣赏的长相,却一看就是随了母亲,大眼睛,小尖脸,轻轻一笑还有浅浅的酒窝,被同样身为男性的章鹤看上也不奇怪。
这让他又想到赵焺,自己并不是乖巧秀气的类型,赵焺到底有什么毛病。
心里一阵烦躁,他忍不住“啧”了一声,秦沛容以为他嫌自己多嘴,立刻变得小心翼翼,急忙解释,“你不想说就算了,妈就是随便问问,饿了吧?想吃什么?妈去给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