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点说不下去,咽了口唾沫,然后可怜兮兮地望着荀觉:“老大,我能在这蹭一晚吗?”
荀觉顿时嫌弃:“一屋子男的,连鸡都是,你睡得着?”
“咯!”夏叽叽同学第一个举双翅膀不同意。
薛小梅手脚并用往沙发上钻:“没事,我忍一忍就过去了。”
夏箕奇立刻抗-议:“沙发是我和叽叽的!”
夏叽叽跺小脚附和。
但是,抗-议无效。
薛小梅直接歪脖子一歪,假装自己睡死了过去。
夏箕奇没办法,只好抱着他弟钻了睡袋。
窗外的风仿佛有了形状,尖利地挠着玻璃,整个酒店发出摧枯拉朽的哀嚎,让人难以入眠。
秦晷本来睡眠就浅,被吵醒后更是睡不着,抱着双膝坐在床角,两眼直勾勾地瞪着荀觉。
荀觉看了看手表:“天快亮了,预计台风还有四个小时登陆。”
他说着,拉开了窗帘。
中空花园里诡异而巨大的雕塑正对着他们,地灯在它身上拓下厚重的阴影,它像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沉寂而威严地注视着每一扇窗户里的房客。
风力渐强,附近的树枝不时压倒在雕塑身上,风从缝隙中穿过,犹如恶鬼在哭嚎。
与房间里的小雕塑不同,它丰满而圆润的体腹里并没有珠子。
为什么没有珠子?
荀觉吮吸着棒棒糖,沉思着。
“荀觉。”忽然,秦晷苍白的声音打断了他,“我可能,有梦游症。”
荀觉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秦晷说的是刚才把他拉上-床的事。
荀觉回头,看见窗外的灯光映在秦晷脸上,病弱的脸颊愈发显得苍白。
“怎么,你有梦游症?”
秦晷点头,随即又摇头:“第一次,我不太确定。医生说过,创伤后应激性障碍,可能会出现梦游。”
荀觉眉头皱起来,胸口像被大石堵住,想说什么,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最终只能在床边坐下,等待着秦晷打破沉寂。
半晌,秦晷再次摇了摇头,道:“不对。”
荀觉:“?”
“我朝雕塑珠子里看了,你还记得吗,我看见了……”
“你的脸。”荀觉警觉起来,爬上-床,直视着秦晷的眼睛,“然后你开始梦游,这不是巧合。”
“你注意到没有,在中空花园时,凡是盯着雕塑看过的人情绪都变得很激动,然后,刚才我们也……”
“吵架。”荀觉笑了一下,“我们不是经常吵?”
“不一样。”秦晷不知怎么说,半晌憋出一句,“对不起。”
“难得啊,你这么记仇的人,主动跟我道歉。”
秦晷冷冷瞪他。
荀觉只好收了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没错,是我不对,僭越了。这事儿过了吧,先做任务,出去再说。”
“嗯。”
眼下看不见的强敌环伺,实在不是翻旧账的时候。
秦晷强行把思绪拉回正题:“如果那一家人的情况跟我一样,很可能他们梦游去了别的地方。”
“这事儿不对。”荀觉道,“你梦游走到了我怀里,他们就不见了,凭什么?凭你长得好看?”
“……有完没完?”秦晷伸腿想跩他。
荀觉道:“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不和他们一样,消失不见?”
话落,秦晷也意识到什么,低声道:“在中空花园,我们也没有情绪失控,为什么?”
是呀,为什么呢?
同样是往雕塑里看,不同的人,却遭遇了不同的事。难道,穿书者的技能,能针对各人定制剧本?
这也太诡异了!
“无论如何,”荀觉压低声音,“上岸的人数远超预期,今晚注定不太平。”
秦晷心事重重,正要点头应和,忽然,门外传来剧烈的敲门声。
“谁呀!”
睡在客厅的薛小梅迷迷糊糊地起来开门,刚拉开一条缝,陆小六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把每个人都摇醒,瞪圆了眼睛问:“看见小羊没有?”
“谁是小羊?”荀觉问。
“就是在船上差点被孙敬崩了的那个,我的队友。”
几人都是茫然,夏叽叽拍着翅膀,咕咕咕地叫了几声。
夏箕奇还没彻底清醒,揪着头顶立起来的呆毛,小声说:“他不是你队友吗,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会到我们这来吧。”
陆小六锋利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猛然抓过秦晷,夺门而出:“出事了,跟我来!”
荀觉顿时沉了脸,一把将人抓回来,藏到自己身后:“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
陆小六:“……”他真是来说事的!
跺了跺脚,陆小六没好气道:“真出事了,快来吧!”
酒店里的其他人也被吵醒了,陆陆续续地打开房门,一面埋怨着,一面紧张兮兮地跟着他们下楼。
陆小六一路沉默,带着大家乘电梯到一楼,穿过中空花园,来到办理登记入住的大厅。
赤鼻的血腥味迎面扑来。
角落的三个雕塑,原本被那失踪的一家三口遮上了窗帘,现在窗帘不异而飞,取而代之的是,是三具尸体。
两大一小,正是那一家三口。
他们的身体分别被雕塑的其中一只爪子贯穿,大量鲜血顺着龙爪淌下,在大理石地面汇成一小片赤红的汪洋。
小孩的角度尤其古怪,倾斜向上,远远看去,像正面面对着众人。他的四肢舒展,脸庞却线条深刻地扭曲着,玲珑杏眼瞪如铜铃,黑眼仁蒙了灰,眼白部分格外醒目。
角度问题,贯穿他的那根龙爪显得特别细,打眼看去,小孩像是虚浮地悬在半空,瘆人得可怕。
有胆小的客人,当场惊声尖叫。
窗外的狂风仿佛静止了,四下里只有此起彼伏的尖叫回荡不息。
方晓媛匆匆赶来,被这场景吓得几乎站不稳,好半天,她才鼓起勇气去拖地上的窗帘,试图把尸体遮盖起来。
“谁让你乱动了!”
邵蕴容作为医生,见惯了血腥的场面,劈手就给了方晓媛一巴掌,“你想毁尸灭迹不成?”
“什么?”方晓媛万万没想到她这么说,一时倒语塞了,气得发抖。
邵蕴容冷笑:“大家都是来度假的,跟这一家人无怨无仇,压根儿没有杀人动机——除了你。”
“我也没有。”方晓媛着急地说。
“大家都看见了,这家人在办手续时就和你不对付,你怀恨在心,杀了他们也不是不可能。”
“你血口喷人!”无数道目光向方晓媛射去,她不自在地搓了搓胳膊,急得有些脸红。
邵蕴容哧笑着把她推倒在地:“实话说了吧,这酒店只有你一个活员工,我非常怀疑是你在背后搞鬼,不然哪来这么多神神叨叨的事!”
这么一说,围观众人都觉得在理,几个壮实青年撸着袖子向方晓媛走去。
方晓媛瑟瑟发抖,求饶喊道:“姐……”
“谁是你姐,少跟我套近乎!”邵蕴容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方晓媛脸颊高高肿起来,疼得眼泪直掉。
邵蕴容揪住她头发,还要再打,荀觉看不下去,给薛小梅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劈手把邵蕴容拦下了。
邵蕴容尖刻道:“疯了吗!难不成你们跟她也是一伙的?我就说嘛,在船上搞那么一出,连孙敬都被骗了!”
“我看疯的人是你!”荀觉厉声道,“这一家三口是自-杀!”
话音未落,所有人心中巨震。
邵蕴容颤抖道:“……自-杀?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荀觉冷笑,“方晓媛是个女人,要对付一家三口,身上必定留下打斗的痕迹,你看她除了被你掴的那下,还有其它伤痕吗?”
邵蕴容怔了一下:“这也不能证明什么。”
“好,就算方晓媛杀人能力满分,可是健壮如我,要想把一家三口挂到那么高的地方,让龙爪穿过他们的身体,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雕塑上必然留下使用工具的痕迹。”
荀觉向薛小梅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跑到雕塑边,仔仔细细地察看一番:“老大,没有发现滑索之类的工具痕迹,反而有几个手脚印。”
这时候也不怕破坏现场了,薛小梅把自己的手脚对准那几个印子,攀着龙爪向上爬去,片刻后抵达雕塑的最高点。回头向下俯瞰,小孩的尸体就在她正下方。
若是松手,纵身一跃,那么薛小梅就会如小孩的遭遇一样,被低处的龙爪贯穿身体。
事实摆在眼前,向方晓媛围去的青年都放缓了脚步。
邵蕴容脸色铁青,抿了抿嘴再次讥讽道:“说得轻巧,谁没事大晚上的跑这儿来自-杀,我看这一家三口不像有病的样子。”
何况夫妻俩还有孩子,一般来说,生活再难,为了孩子也该努力活下去吧。可按荀觉的说法,就连这孩子也是自-杀。
邵蕴容死都不相信荀觉的判断,目光冰冷地从荀觉脸上爬过,又落到旁边的秦晷身上,然后看了看秦晷被荀觉牢牢握住的手。
半晌后,她抱着胳膊恍然大悟,“我说你可劲儿卖的什么力呢。敢情和我弟商量好了,继承医院是没戏了,总之先把我拉下水就对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