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晷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抿紧了唇狠狠瞪着他。
荀觉声音低沉下去:“我没动你,是你抓我来的,该负责的人是你。”
秦晷仍旧不吭声,费尽全力从被子里伸出一只脚来,猛地把荀觉踹下地去。
“滚!”
秦晷翻身坐起,手脚并用往床下爬。
荀觉这下真恼了,又一次狠狠把人压回去:“不止你失去一切,我也是啊!你用刀一下下捅死的人,是我姐,亲姐!我爸妈不在了,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你姐早死了!”秦晷陡然怒吼,半晌声音又低下去,“现在的你应该能明白,我捅死的是穿书者,早就不是你姐了。”
“……”荀觉张张嘴想说什么,但忽然之间,胸中所有的语言都失去了力量。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秦晷。
秦晷垂下眼眸,这一次没费力气就把荀觉推开了。
荀觉怔了半晌,转身离开,可刚一出门,又被一股无名火绊住了脚步。
他折返回来,一把抱住被子滚上-床,摆了个大字,把秦晷挤到角落里。
秦晷眉梢直跳:“讲不讲理?”
“不讲!”荀觉两手死死抠着床沿,寸步不让。
秦晷自然是抢不过他,只得下床,开门出去。
荀觉余光追着他背影,憋屈地问:“那次任务就那么重要?赵拓就那么重要?他重要还是我重要?”
“你知道谁重要。”
荀觉不说话了。
眼见着人要走出视野,他又跳起来,伸手去夺手机。
“有完没完!”秦晷终于失去耐心,揪着衣襟把荀觉推出去。
荀觉抠着门框,就是不走。
秦晷不知哪来的力气,狠狠跩他一脚,然后一不做二不休,拎着衣领,拖死狗一样把他拖出门,径自丢去外面走廊。
荀觉没敢硬碰,担心把人伤着。
就这么一心软,后背撞上一个人。
邵蕴容正在走廊里,抱着胳膊训斥方晓媛。
狭窄的走廊里站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邵蕴容尖刻的嗓音震耳欲聋:“整个酒店就你一个活人,不找你找谁?再让我听见你一个不字,我这就去官方投诉你!”
方晓媛试图解释,可邵蕴容十分强势,不让她说一个字,她急得满脸通红,眼泪扑扑直掉。
瞧这情形,荀觉和秦晷互看一眼,只好暂时放下个人恩怨,问更早出来的夏箕奇:“怎么回事?”
“哥!”夏箕奇抱着鸡,略有些不满地瞪了荀觉一眼,对他哥说,“都这么晚了,邵蕴容非要叫方晓媛收拾房间,方晓媛不同意,说明天再收拾。谁知邵蕴容不依不饶,足足骂了方晓媛半小时。”
“半小时?”荀觉乍舌,心说邵蕴容不愧是当过代理院长的人,车轱辘话真不嫌少。
夏箕奇斜跨一步,用后脑勺对着他,依旧是对秦晷说:“你们一直在吵架,可能没留意到,我出来的时候,邵蕴容已经骂过一轮了。现在是第二轮,这楼房客都出来了。”
都出来了吗?秦晷目光一一从众人脸上划过。
“别看了,”荀觉说,“陆小六隔壁那个房间,用窗帘罩住雕像那一家人,门是关着的。”
说着,他也不管秦晷愿不愿意,一把捉过这人的手,带头在前面开路挤过人群,悍然一脚跩开了房门。
房间里空无一人。
这一下,吵架的邵蕴容下意识闭起了嘴。
看热闹的众人转移阵地,向空房间聚集。
陆小六和队友一马当先,跨进房间四处翻找,连洗手间的柜子都掀了个底朝天,愣是没找出半点人迹。
那一家三口,仿佛凭空消失一般,一根头发丝都没留下。
“行李也不见了。”陆小六无奈耸耸肩,“我们就在隔壁,却一点动静也没听见。”
“我们也没听见。”住在一家三口斜对面的是一对老年夫妇,老头扒着门框,畏缩地说,“酒店隔音太好了,他们会不会退房了?”
大家都去看方晓媛,后者茫然地摇摇头,她并没有见过这一家人。
“这就奇怪了,这家人到底去哪了?”陆小六叉着腰,皱眉道,“外面风这么大,又快下雨了,怎么也比不了酒店舒服。他们究竟在想什么?”
大家正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方惠娟忽然支楞着脑袋道:“大概十一点的时候,我见过他们。”
“你见过,怎么不早说?”
方惠娟迟疑着点点头,正要开口,陆阿姨拍了拍脑袋,“哎哟,我想起来了,方姐擦洗手台时弄伤了手,偏巧我们没带药,我就让她去借。你就是找的这家人吧?”
方惠娟轻轻“嗯”了一声,眼神乱蹿,有点害怕的样子:“当时他们已经洗漱,准备睡觉了,看起来不像要退房的样子。你们说,这酒店怎么回事,会不会有鬼啊?”
话音未落,满座皆寂。
显然不少人也意识到这点,鸡皮疙瘩都掉了下来。
陆阿姨悄声道:“方姐,这话不好乱说吧。”
“可是这么大的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呀!”方惠娟声音带着哭腔。
没人再说话了。
死一般的岑寂里,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板上,发出“咕噜噜”的响声。
楼外狂风如恶鬼呼啸,所有人头皮发麻,没来由想起早年间那个鬼故事:空无一人的楼道里,小鬼独自玩着玻璃弹珠。如果有胆大的人问他在干什么,他就把那人的脑袋做成玻璃弹珠。
咕噜噜,咕噜噜,下一个没头的会是谁?
“不、不会真的是那种东西吧!”方惠娟腿都软了。
话落,所有人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毛茸茸的大红玩意儿迈着三杈树枝一般的小脚,哒哒哒地冲进房间。
再出来时,它嘴里叼了个指甲盖大小的血红珠子。
小眼睛骨碌碌转了转,果断瞄准离自己最近的荀觉,把珠子塞他手里,高亢地“咯”了一声,就又扑楞着翅膀跳进了夏箕奇怀里。
“这是什么?”
荀觉举起珠子,正准备对着灯光看看,陆小六走过来,一把抢了过去。
“我来。你们这种菜鸡,别坏了大事。”
陆小六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虽说荀觉下船时摆了孙敬这些亡命之徒一道,但在陆小六看来只不过是运气好。
陆小六就没见过谁做任务带鸡的,听说他们还带了便携酒精炉,这特么是来野炊的吧。没有那本事,做什么B级任务,回去D级抱主角大-腿比较好。
他感觉整个任务都落在了自己肩上,责任重大,为了防止菜鸡坏事,他特意让队友把荀觉秦晷隔得远远的。
对着灯光,他眯起眼睛向血色珠子里看去。
四下里静得出奇,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不错地等待着结果。
好半晌,一个队友问:“陆哥,看出什么来了吗?”
“……”陆小六没有回答,慢慢放下手,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连嘴唇都有些颤抖。
“陆哥?”
陆小六像没有听见,单手撑着墙壁狠狠喘了几口气。
“你看见什么了?”秦晷挤过来,作势去抢珠子。
陆小六忙把珠子揣进口袋,咽了口唾沫:“什么也没有。”
秦晷皱眉,明显不信。
陆小六眉光一挑:“怎么,我做了上百个任务,比不上你一个空降的经验丰富?”
说完,不等秦晷开口,他目光一转,看向众人,声音变得严厉起来:“好了,这家人可能就是退房自己走了,不用管他们,都去睡吧。”
其他人面面相觑。
他懒得理,径自拉着队友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那我们……”俞诗槐不放心地询问秦晷。
秦晷点点头,告戒她:“把门锁好。”
俞诗槐满腹疑问,眉头深锁着,但既然秦晷这么说,她也不好再开口,拉着邵蕴容回了房间。
大家纷纷散开。
夏箕奇推着他哥回房间,担忧地问:“哥,那个珠子哪来的?陆小六到底看到了什么,脸白成那样。”
珠子哪来的,秦晷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似曾相识。
正准备关门,薛小梅闪身进来。
夏箕奇立刻要赶她,她抢先道:“我知道那珠子哪来的。”
说罢,她一把抓起被荀觉用卫生纸包住的天姥雕像,指着八爪腹部的小白玉珠子说:“是它。”
“你确定?”荀觉问。
薛小梅点点头:“本来不确定,但看了你们房间这个,我确定。每个房间都有一个这样的雕塑,虽然八爪的形状各有不同,但珠子完全一样,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家人房间里的珠子掉了出来,还变成了血红色。老大,你们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吗?”
闻言,荀觉和秦晷交换了个眼神。
半晌,荀觉问:“你发现什么不对劲的了?”
“说不上来。”薛小梅皱眉,“我一进房间,就发现了这个雕塑,在很显眼的玄关柜子上,然后我拿起来,对着灯光照了照,就像刚才陆小六做的那样。然后……”
她声音低下去,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总像要钻出来。与它对视的几秒,我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似乎……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