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小有名气的捣蛋鬼回来了 完结+番外 (温九吞)
齐倦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的时候,留意到身边坐着一个人。那人黑色的披风拖在了地上,帽子还是严严实实地罩着头。
齐倦哑声道:“你来了。”他说出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不像个样。
黑衣人“嗯”了一声。
现在大概只有黑衣人最了解自己了。齐倦潜意识里没把他当外人,忍不住问道:“郁月生他,真的没有对我的记忆了吗?”
“……”黑衣人点点头。
齐倦苦笑了一下:“他手机铃声是我之前在晚会上唱过的,你知道吗?还是上一世唱的,这个要怎么解释?”
黑衣人盯着翻卷的窗帘,沉默了一会,说:“可能是潜意识里还留着点对当时的认知吧。”
“这样啊。”齐倦掐着胃,抽了一会的烟,一直在思索着郁月生会是怎样看待自己。
香烟烧烬的时候,他忍不住重新掏了一支出来,下意识给黑衣人把烟盒递过去。
黑衣人摇了摇头。
“差点忘了,你好像……”齐倦噎了噎,对方是神是鬼他也分不清,便自嘲着笑了一下,自顾自说道,“算了,我自己抽吧。”
“嗯。”
齐倦抽了一口烟,忽地问他:“那你知不知道,上一世,郁月生后面是怎么过的……他有娶妻生子吗?有长命百岁吗?有没有过得很幸福?”
黑衣人:“没有。”
半截烟头烫到手指,齐倦却是失去了感知一般,脑子里有点缺氧,呼吸也慢了好多拍。
黑衣人:“他把家里安排的对象,都给推了,后面几年里抽烟酗酒,身体也糟蹋完了。”
齐倦轻笑了一下:“怎么可能啊?他还会抽烟喝酒?这我真想不出来。”
他嘴上答得轻巧,心里却早已被各种杂乱的思绪拥堵起来,像是塞了满满当当的棉花,抽出来一团,便又丛生了新的一簇,根本无法继续思考。
黑衣人接着道:“没过几年吧,他在街上遇到持刀抢劫的。他上去拦人家。然后,被抢的女生得救了——”
“嗯。那那女生肯定很心动。”齐倦嘴角不自觉弯了起来。
他的月生,就是看起来冷冰冰的,别人需要他的时候,还是会毫不犹豫,挺身而出。
事后还会嘴硬,说自己没有做过。
就像那天的面包还有药,一定是月生送的,可是嘴上偏偏要人家跟齐倦说,是老袁。
黑衣人忽然起了句奇怪的头:“但是他——”
齐倦点点头:“嗯。”
示意黑衣人继续说。
黑衣人无奈地沉声道:“……他没有。”
但是他没有?
“咳咳咳……”齐倦被烟呛了一下,浑身血液似乎滞住,脑袋里跟被雷劈过似的一片空白,好半晌才出声问,“什么意思?!”
他、没有?是没有什么?前面一句是被抢的女生得救了,但是他……?
这话不能连起来想,齐倦被自己没来由的想法骇出了一身冷汗。
却听黑衣人无情地继续说着:“郁月生当时被伤到了颈动脉,一道很长的口子。救护车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停止心跳了。”
脑子里几乎能瞬间惊起救护车的刺耳鸣笛,画面却被泛滥的鲜红淹没,吞噬。
齐倦将指甲在地砖上抠挠着,钝钝的指头磨得生痛。他不敢去想象那样的画面,要是他见到郁月生倒在血泊之中,一点点失去生命的迹象,人一定会发疯的。
倘若他在场,一定会毫不犹豫冲上去,挡在郁月生前面。刀尖往哪划都行,他怎么舍得让他的月生去冒这样的风险。
最先给出反应的是胃,齐倦压在掌根的手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了。
他干咳了好多下,从喉底一点点挤出破碎的呜咽,紧接着半截身子颓丧地倾下来,手指往地上一撑,一口血就吐了出来,在瓷砖上漫成一朵殷红的花蕊。
齐倦痛苦地阖起眼睫,颤抖道:“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黑衣人沉痛地看了一眼地面,转移话题:“他阳寿未尽,入了轮回,只是当时出了些差错。上一辈子发生过的事情对他来说都是空白。”
意思是郁月生也是重生来的?
齐倦死死压着胃,身体倾倒着一手撑在了地上,吐出的每个音节皆在颤抖:“那他有可能想起来吗?”
黑衣人无奈道:“暂不清楚。”
齐倦喘息了好一会,喑哑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永远也不要记起来?”不要记起来对我的讨厌,不要记起来最后那张手术单子是他签的,不要感到愧疚因为我不介意。
黑衣人滞了滞,对他耳语了几句。
“咚咚咚。”敲门声响了。
“齐倦,胃好点了没?你们老师要走了。”姑姑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好多了。”齐倦怕她瞧见地上的血,只敢开了个门缝。
一股浓烈的烟味扑面而来,姑姑抬手挥散了些,皱了皱眉头,说:“你怎么又抽烟?就不能长点记性?”
“我……”
“你把门打开。”
“我的好姑姑,我不抽了还不行嘛。”
姑姑用了点力,一把将门推开,惊道:“这是什么?”
齐倦头皮一麻,慢吞吞转过身去,看了一眼时,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
地上的血迹早已没了,也许是黑衣人做的。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一想到连生命都可以重来,又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呢?
姑姑用脚尖踢开地上的几节烟头,又弯腰拾起散落在旁的烟盒,握在手里数了一下,生气道:“还剩八根,我没收了!还能抽烟,看来胃不疼了啊,你去送下你们老师。”
郁月生刚将茶杯放下,听到这里忙站起身来,礼貌道:“不用麻烦。”
姑姑赶紧补充:“别别别,老师你别客气。这小子天天不运动,给他跑跑。”她一边说着,上赶子似的将齐倦往外推去。
将家门带上后,齐倦盯着郁月生的背影,脚步也愈走愈慢。
其实他有好多话想问郁月生,为什么不愿意娶妻生子?你不是最讨厌我抽烟喝酒的吗,为什么也去做了?最后?拦刀了是吗?笨月生,臭月生啊,你痛不痛?
齐倦将手揣在兜里,狠狠压进胃里,只觉得自己也要痛死了。
他有好多话想要说,可是连郁月生自己也不知道。
齐倦慢吞吞走到了楼下,看着郁月生站在风口处。路灯的暖光投落下来,老师眼睛澄澈,面容干净,不染风尘的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要是永远这般该有多好。
郁月生:“不用送了。”
齐倦“嗯”了一声,情绪作祟之下胃里翻搅得厉害,他还是忍不住环抱着自己慢慢把腰折了些。
郁月生看了看他:“你难受就快点上去。”
齐倦摇摇头,狠狠掐了把上腹,哑声道:“能不能陪我一会?”
郁月生沉默了片刻,把车熄了火。
齐倦在楼梯口坐下身来,坦诚道:“老师,其实你把车熄了回来,我有点感动哎。还有今天在生物楼前,你回来找我的时候也是。”
有时候,有时候我觉得我什么都没有,可是只要你陪陪我,我就好像什么都能熬过去了。
齐倦将手狠狠压着腹部,连呼吸都不敢过分用力,胃里拧搅在一起,一口银牙也咬得紧紧的。
“齐倦。齐倦。”郁月生轻轻拍了拍那人,发现他就像疼得无意识一样,只知道埋着头狠狠怼着自己,“手松点。”
他听到了,他都听到了。可是为什么,现在只要郁月生再关心一点自己,他就要绷不住了。真相也没那么重要对不对?
要是能在他的怀里,痛死也愿意。
“早点把身体养好吧,你姑姑挺担心你的。”郁月生将手搓热,探到齐倦的腹部,给他画着圈儿慢慢揉起来。
“咳咳咳……”上腹阵阵痉挛着,齐倦忍不住站起身来,对着墙角艰难地呕了好几口的胃酸,全靠撑着郁月生才能勉强没摔着。
郁月生揽过齐倦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一手给他揉着胃,感觉那人疼得连抱都抱不住,担心地问道:“用不用去医院?”
齐倦笑了笑,沉默着摇摇头。
老师身上有淡淡的衣皂香,是齐倦对夏日的美好幻想,阳光,蓝天,拂着微风的天台,还有泡过皂水的衬衫。
而自己,只知道抽烟喝酒,成绩又差,什么都不会。如何配站在他身边?
老师的手可真温暖。胃里面又凉又痛的,可是郁月生揉着揉着,就什么都疏解了。
那一晚齐倦梦到了好多,上一世发生过的,没发生过的,乱七八糟地揉在一起。
他是被姑姑的一顿来势汹汹的敲门声给砸醒的。姑姑一把将房间里的大灯点开,她站在门口掐着腰,让齐倦看看现在几点了。
“还早着呢。”齐倦捞出手机,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瞬间清醒了不少,“靠了!我闹铃怎么没叫我?”
他忙是一个身翻起来,靠着床头抱着被子,晃晃脑袋,就是忽然觉得头也昏昏沉沉的。
高中的时候,见过了太多阳光尚未展露的早晨。即便重来一次,齐倦还是觉得,早起,真特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