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泪流满面,神情悲切,萧元垯渐渐回复了些理智,但仍指着慕长生,恨恨地说道,“你还护着他?他那么欺负你?抛下你不管,让你在慕家受尽苦楚,差点死于难产。萧士为何小小年纪要跑海?他心疼你,想去北疆找慕长生,想求慕长生回青城,不让你再被慕家婆子欺负。可他那时什么都不懂,只听人说,跑海船可以直达北疆,无须引路文书,他便想着来北疆找慕长生。未曾想,却被同袍骗了,他被当做奴仆,卖到了我燕国。你知道在没遇上本王之前,他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吗?那时他才十几岁啊!被人像牛羊一般殴打辱骂……”
萧轼只觉心如刀绞,捂着胸口,泪如雨下,哽咽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正悲痛万分,却不料慕长生突然一把推开他,又举剑一把削了左手小拇指,流着泪,沉声说道,“我慕家对不起萧家姐弟,我无以谢罪。”
“你疯了?”萧轼只觉天崩地裂,忙捡起那根断指。
见他们夫妇都哭了,慕长生还这般有悔意,萧元垯心中的怒意恨意渐渐退去,举着铜钱,对萧轼说道,“这枚铜钱,是你给他的,是他唯一剩下的大康之物、亲情之物,他一直收着藏着,死的时候,还紧紧拽在手里……”
萧轼就要去接那枚铜钱,萧元垯却收了回去,放到唇边亲了一下,又看着它,流着泪,哽咽着说道,“萧士不是一个聪明的人,他甚至有些蠢,还胆小懦弱,还喜欢哭,可他爱本王啊!宁愿死也,也不愿杀本王……”
慕长生萧轼俩人流着泪,默默地听萧元垯诉说着萧士的事。
直到屋里又冲进来一群身穿甲胄的人。
为首的竟是之前搜身时,扣下萧轼燧发枪的军官。
这人根本不看萧慕二人,只看向萧元垯,见他安然无恙,顿时松了一口气,又往萧元垯面前一跪,双手举着剑,大声说道,“属下来迟,请统军使处罚!”
萧元垯转头对着墙,擦了下脸上的泪水,片刻后又转了回来。
这时,又变成了那个气势凛然、阴沉威严的统军使。
冷声质问道,“为何这般迟才来?”
“禀统军使,我们的人……被萧察策反,属下一直忙到刚刚,才彻底解决。”
萧元垯脸色缓了缓,点了点头,说道,“你做得很好,退下吧!”
等军官退下,萧元垯又转向慕长生,冷声说道,“事已至此,萧风与本王,只能有一人存活于世。而能存活下来的那人,必定是我萧元垯。”
对这话,慕长生自然相信。
今晚的兵变,萧元垯虽然伤筋动骨,但应该仍比燕帝强。
燕帝所谓一万宿卫军,其实只有八千,还都是战斗力不强的贵族子弟。
而镇戍军,燕帝不给大甜头,那些人怎可能愿意效劳?
萧元垯又看向慕长生,冷声说道,“本王能代表大燕,可你在大康能说得上话吗?本王可听说,你如今只是个普通人,并无官职在身,不知你二位能否代表大康?先前,你们大康的三皇子可是愿意将冀州以北割让给我大燕,还承诺赔款五十万两白银。”
慕长生&萧轼,“……”
若说得上话,也不会来谈判了,早拿火炮继续轰你们了。
他们正想着该如何回应较妥,谁料萧元垯冷笑一声,又说道,“床弩火炮,既然你们不愿意给……也罢。你们刚刚提出的三条,本王也可以答应。而本王的要求……便是,第一,大康一次性赔偿我大燕白银五十万两;第二,你们必须提大康大皇子的头颅来见我!”
第一百一十五章 达成一致
萧轼先是一愣,随后强硬拒绝道,“杀大皇子我们做不到。”
大皇子可远在京城啊!
等谈判结束,他和慕长生可是要带着宝儿远走高飞的,岂会去京城送死?
而慕长生的关注点则在赔款上。
五十万两白银绝对不行!
有这些银子,还不如救济安置南逃的百姓呢!
“赔款绝对不可能!”
萧元垯袖子一甩,冷哼一声,“既然如此,那谈判也就没必要了。”
萧轼忙打圆场,“大康这些年连遭灾难,国库空虚,哪还有五十万两白银?统军使大人,你们一路南下,烧杀抢掠,必定得了不少东西,何必再逼我们?要不然……一万两白银?”
这一万两已经够低的了吧!可慕长生这混蛋,竟然还瞪了萧轼一眼。
萧元垯沉默半响,又冷声说道,“四十万两!”
萧轼也瞪了慕长生一眼,然后拿出他市井小民的做派,冷声说道,“一万五千两!”
好在,萧元垯并不是真多要他们赔款。
只怕更多的是为了面子。
对萧轼如此压价,也不生气。
还颇有耐心地陪着讨价还价。
最后,经过多轮讨价还价,终于谈到了五万两白银。
至于大皇子……
慕长生举着那只仍流着血的左手,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慕长生对天发誓,必定杀了大皇子,提头来见你!但,不是现在。”
萧元垯面无表情地看着慕长生,看了许久才说道,“我没让你们此刻就去杀人。等有一日,你们杀了大皇子,提头来北京见我!”
萧轼提着的那颗心这才落了下来。
太好了!
终于谈妥了!
今晚闹了这许久,大家都已是疲惫至极。
既然和谈之事已谈妥,萧元垯挥了挥手,说道,“走吧!明日早上,过来商议盟书之事。”
慕长生拱手施礼后,拉着萧轼就要走。
都走到门口了,萧轼又回头看向萧元垯。
不料,萧元垯也看着他。
眼神复杂。
俩人对视着。
直到左右着他的那股莫名其妙的悲伤散去,萧轼才转头,跟着慕长生继续往外走去。
外面院子里点着火把,地上横七竖八倒着许多尸体,之前见过的那黑皮军官指挥着人做清理。
慕长生紧紧搂着萧轼,快步往外走去。
一路又来到议事厅、前院、州衙门口……
都是尸身遍地……
而其中竟有大康使团的那十人!
慕长生掰着萧轼的头,不让他看,怕吓着他。
也怕他难过。
可萧轼根本不会伤心难过。
这些人虽然是大康人,却没一个好人。
不是大皇子的人,就是三皇子的人。
而这两个皇子,干的都是卖国的事。
回驿馆的路上,也是乱哄哄的,搜查乱贼的士兵举着火把,叫着喊着跑着……
幸好,一路上都有萧元垯的人护送。
等回了驿馆,慕长生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他早已力竭,又流血过多,若不是靠一口气强撑着,早在州衙就倒了。
萧轼忙将他扶到炕上躺好,又拿出药丸,用水化了,帮他敷药包扎。
好在,除了胳膊和小拇指,其它都是皮外伤,并不严重。
萧轼将慕长生左手断指包好,又放到嘴边亲了一下。
断了一根手指,虽然有些可惜。
可慕长生刚刚不这么做的话,萧元垯只怕没这么容易消气。
等处理完所有的伤口,他又将那截断指用布包起来,心中暗叹一口气。
真是可惜了,若是在他的世界,冰起来,及时去医院,还能接上。
见他唉声叹气,慕长生撑着一口气,出声安慰道,“无妨,只是少根手指而已。”
萧轼摸着他的额头,心疼地说道,“今晚……你真厉害!”
先和燕国第一高手萧元垯打了个死去活来;又借一根椅子腿杀了燕国第一剑客;又与另一名剑客缠斗了许久;又杀了好几个萧察的人……
这样的身手和毅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慕长生勾唇轻轻一笑,“你更厉害!”
一枪杀一个……
比他厉害多了!
俩人互夸了几句,又安静下来。
慕长生实在是太累了。
处理完慕长生的伤,萧轼又给自己的脖子上药。
边涂边骂人。
麻蛋,今晚差点被萧元垯掐死了。
幸亏他来北疆之前,准备了那么多药。
骂完人,他又叹息一声。
这些药……几乎都用到自家人身上了。
真是……
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擦完药,他又看向炕上的慕长生。
又想起了以前的事。
他男儿之身被识破时,也被这混蛋掐过。
也是差点被掐死。
都有病吧?
干嘛动不动就掐人脖子?
骂完人,萧轼躺在炕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太多预料不到的事。
萧轼心中叹息一声,又转身面对着慕长生,摸着这人的脸,说道,“今日……真像做梦一般。”
他乔装改扮混进使团,本来要杀萧元垯的,却杀了燕国的大皇子萧察,而萧元垯竟然是萧士的情人;本来以为和谈无望,却心愿达成,慕长生活下来了,大燕也愿意撤军……
慕长生用右手回握着他,放到嘴边,轻轻地亲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