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道:“五皇子还是不需人伺候?”
顾迟渊淡淡点头:“你们都退下吧,我自己来。”
李公公也不是头一回伺候这位五皇子了,也知道这位的脾气,遂没有坚持,只道:“奴婢就命人在外等着,若有事您随时吩咐。”
他招呼着宫人们退出偏殿,亲自小心地将门关严实了。
他身旁的一个年纪尚小的内官有些好奇地凑上来小声问道:“师父,外面一直说五皇子不受宠,可怎得每隔半个月,皇上就会让他来德安殿一次?而且来了也不召见,只让五皇子在偏殿里沐浴一次就让走?”
李公公横了他一眼:“里面这位的事也是你能多嘴的?紧着点自己的脑袋吧!”
小内官意识到自己话多了,立刻闭了嘴。
李公公又看了一圈守在偏殿门口的一众人,冷着脸哼声道:“你们可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连一只苍蝇都不准放进去,听见了吗?”
“是。”
——
待到屋子里的人全都走干净了,顾迟渊走到浴池旁,脱下身上繁琐的衣物,只着白净的里衣,深吸一口气后,一步步走进池底,寻了个角落坐下。
在他刚坐稳的时候,隐约有古怪的笛声从梁上响起。
顾迟渊听见那熟悉的笛声,胸口猛地一窒。
随即,温热的水底下有数条滑腻而细长的东西朝顾迟渊游来,它们像嗅到血腥味的猛兽,前仆后继地冲向顾迟渊,在他的后背、胳膊与脚腕处交缠穿梭。
是蛇。
原本平静的水池,随着这成百上千条花纹诡异的蛇的出现而翻涌起来。它们不停地冲向顾迟渊,将他当作盘中美餐,张开了尖利的牙便朝他咬去,恶狠狠地挂在他身上不肯松口,很快就有血丝弥漫,吸引来更多饥肠辘辘的蛇。
顾迟渊躺在水中,很快全身都被这些蛇淹没,鲜血染红了他的里衣,在水纹的疯狂波动中显得他整个人都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影子。
疼,很疼。
他身上甚至没有一块好肉,每一处都是剧烈的疼。
顾迟渊闭上眼睛,咬牙默默忍受着这一切。
半个时辰,他掰碎了,一点点数着。
耳边的笛声忽近忽远,时而低沉时而高亢。剧烈的疼痛让顾迟渊眼花耳鸣,那段笛声此时已经成了鬼魂的哭号,尖锐地刺痛着他的耳膜。
他强忍着不让自己痛呼出声,可是混乱的意识中,他仿佛听见自己躺在蛇堆里惨叫,一转眼,却又好像只是一声微弱的闷哼。
顾迟渊觉得自己的意识很模糊,甚至连自己的呼吸都那么遥远。但是因为全身忍受着几乎能麻痹一切感官的疼,所以他知道自己仍是清醒着的。
半个时辰对于此时的顾迟渊来说格外漫长,他在煎熬中已经忘记了时间的流逝。混乱中,他看见一个人影从屏风后走出,伴随着一串清脆的银铃响动。与此同时,那段诡异的笛声也戛然而止。
顾迟渊紧抿的唇也终于敢泄露出一丝吐息。
他知道,今天结束了。
身上的蛇退潮般离开,只留下顾迟渊浑身是血地躺在水里。他的里衣已经破碎不堪,裸露在外的肌肤青一块紫一块,布满了黑色的孔洞。
没有一块皮是完好的。
一双带着纯银镯子的纤纤玉手探入水中,拉过了顾迟渊被啃咬得不成形的胳膊,取了一把银色弯刀与一个玲珑玉碗,轻巧地割开了顾迟渊的手腕,让他的血一点点滴入碗中。
旋即,那双手又取了一根细长的竹管,将管内的白色粉末尽数倒入池中。
顾迟渊感觉到自己身上的伤口正在粉末的作用下一点点愈合。
等玉碗内的血装了小半,那双手便替顾迟渊将腕上的伤口包扎好,端着玉碗离开,独留顾迟渊一人静静躺在混合着血腥味的池子里,渐渐昏睡过去。
于此处一墙之隔的正殿内,皇帝正在批折子。
他年过半百,看上去有些瘦削,眼下有乌青,面带疲惫之色。身着天青色金线绣海云纹常服,伸在袖子外的手瘦可见骨,手边的青鹤瓷九转鼎炉内正焚着龙涎。
一个身着苗疆服饰的女人从他身后的暗门内走来,轻轻捧着装了半碗血的玉碗,跪地时有银铃碰撞的清脆声。
“皇上,请喝药。”
她的长相妩媚,似乎三十岁左右的模样,身段颇有风韵,靠近时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异香。
“辛苦了,大祭司。”
皇帝缓咳了两声,接过她手里的玉碗,看也不看便仰头尽数饮下。
血腥味冲得皇帝皱了眉,他接过大祭司递过来的帕子,慢慢擦了擦嘴角,低头继续批折子。
良久,才像是想起什么,问道:“他身体如何?”
大祭司知道皇帝口中的「他」指的是谁,如实道:“不太好,今日似乎还感染了风寒。”
皇帝看着手里的折子,又皱了眉。
大祭司又道:“皇上不必忧心,风寒并不会影响此药的效用。”
皇帝「哦」了一声:“怎会感染上风寒?可是下面的人疏忽?”
“似乎是因着宋老先生告假,今日是张学士代为教书,张学士为磨练皇子们的意志,特意将课堂搬回了渡心亭。五皇子是吹了风,这才染了风寒。”
“嗯,张学士也是好意。晚点让李仓送他回去的时候再带两副补身的药去……朕记得之前答允过他,每次结束后都会完成他一个心愿,他今日可提过有别的想要实现的心愿么?”
大祭司摇头:“五皇子要了几个人好好照看九公主,除此以外并没有再提别的要求。”
“呵,倒难为他们兄妹两个在皇后手下讨活了。”
皇上不知是感慨还是讥讽,用朱笔在折子上圈了一下,似乎是感到疲惫,揉了揉眉心,不明意味地叹了口气。
“刚才二皇子来说……藏书阁内遭刺客了?”
大祭司点头道:“是。”
“崇宁公家的那位嫡子,朕还未见过。听说瑾妃那今晚做了炙羊肉,朕也许久未去瞧她了,今晚便去鸾翥台看看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7 15:35:54-2022-07-28 15:39: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鱼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沈容辞带着系统离开了崇华殿后,怕半路遇到二皇子,于是不敢多耽搁,直接回了鸾翥台。
顾迟渊虽然已经告诫过崇华殿以及抬轿子的宫人们,不能将沈容辞进过崇华殿的事传出去;但毕竟这些宫人都是二皇子和皇后的人,为防止隔墙有耳,沈容辞这一路便一直沉默着,和系统没有任何交流。
本以为一回到鸾翥台,就可以立刻回自己屋子里和系统交换信息,谁知才进殿内,就被几个嬷嬷拦了下来。
为首的那个嬷嬷道:“今夜皇上要来,娘娘特地命老奴替世子好好梳洗一番再面圣。世子,请吧。”
话音才落,不等沈容辞有所反应,几个嬷嬷便撸起袖子将他半推半请地架到了镜子前,不由分说就将他的大氅脱了下来。
她们动作太快,沈容辞来不及阻拦,就听为首的嬷嬷惊呼一声:“天爷!世子您这是……”
几个嬷嬷都凑过来,看着沈容辞的后肩小声议论着:“怎么弄成这样……”
沈容辞知道自己瞒不住了,只好求情道:“是我自己不小心,嬷嬷们千万不要告诉我姨母……”
就听为首的那位言嬷嬷道:“世子这是习武的时候不小心弄破了衣服吗?”
弄破衣服?
只是弄破衣服?
沈容辞偷偷看了系统一眼,就见对方躲在角落里给自己疯狂挤眼睛。
他侧过身子,看向镜子里自己的背。只见里面的衣服破了大半,没了大氅的遮掩后,被顾迟渊撕下来的那块布料就软趴趴地垂了下去,露出他半边脊背,皮肤完好无损。
而多亏了他穿的一身黑色,顾迟渊粘在自己衣服上的血已经看不出来了,只有中了毒针的那一块留下了几道干涸的血迹。
其余的,竟是一点伤痕也无。
沈容辞顺着言嬷嬷的猜测道:“是……是习武的时候不小心弄破的。”
为了培养皇子们文武双全的本领,国子监确实有武学课程,平日里一般都是上午习文下午练武。不过今日因为他与顾迟渊称病在藏书阁内休息,所以便没有参与下午的课程。
一个谎要用另外无数个谎言去圆。沈容辞无法解释自己瞬间痊愈的伤口,这会子只能谎称自己是习武时不甚弄破了衣服。
言嬷嬷看到了他肩上的血迹,皱着眉问道:“世子这是受伤了吗?怎的会有血?”
“这不是我的血,是……是习武的时候,兵器上带着的血不小心弄在了我身上,是陪练侍卫的血。”
这理由着实牵强,嬷嬷们虽也半信半疑,但毕竟不懂武场上的情况,也只好暂时相信了他的话。
“世子也是,虽说不让瑾妃娘娘担忧是出于孝心,但也不可过于拼命了。武场上刀剑无眼,今日幸好只是破了衣服,他日万一真的受伤了,瑾妃娘娘和奴婢们都会心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