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走啊,还等什么?”一个散修抬步就朝山洞走。
有人跟随他向洞口聚拢,但更多的人,包括戚无忧在内都选择了旁观。
就在领头修士距离山洞还有十来米的时候,命修往旁边一挡,站在洞口前,说道:“前辈留步。”
被拦的散修不满道:“又怎么了?不是你说天命君在等着我们的吗?”
身后有修士们应和。
“就是啊,说了游会第三日便与我们相见,现在既不出现,也不肯让我们过去,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还请前辈们稍安勿躁。”
命修始终笑容淡淡的,好似山崩于前都不会变色,好声说道:“诸位前辈收到请帖的时候,应知此次游会天命君仅占一卦,彩头只有一个,能见到天命君的,自然也只有一人。”
鹿鸣涧游会来的修士较杂,许多没收到请帖的宗门修士来凑热闹碰运气,刚才带头冲上去的便是个散修。
众多修士资质良莠不齐,一听这话,山洞外嗡地响起了私语声。
命修也不阻止,揣着袖子听众人议论。
戚无忧听了一会儿,扬声问:“不知道友要如何遴选去见天命君的人?”
山洞外因为戚无忧的一句话渐渐安静下来,命修向他颔首,一指身后的山洞,说道:“通过山洞,爬上摘星塔即可。”
“那还不简单?”
“是啊。”
“那你刚才拦我们干什么?”
命修道:“此山洞非寻常山洞,里面四通八达,有天命君亲自设下的迷阵、幻阵、困阵和传送阵,一旦踏入,艰险重重,只有第一个通过的人能得天命君占算,诸位前辈进入山洞之前须得慎重考虑,哪位前辈因此受伤,都非云中城所愿。”
命修这话说得客气,戚无忧却听出了居高临下的俯视感。
想见天命君还得通过重重考验,但在场修士听过之后,都觉得以此遴选那个幸运儿很公平。
还有修士互相安慰:
“总比以修为挑选强啊。”
“是啊,若论修为,谁争得过花宗主和兰芳君呢?”
“正是,天命君此法甚妙,谁人都有可能拔得头筹。”
……
戚无忧不由感叹:羲和在修仙界的人望真高啊。
请贴上说好召开游会是为了感谢各宗门二十年前的恩情。
结果大家来了先被晾两天,想见他还得过五关斩六将,居然只有零星几个修士觉得不被重视,有些羞恼,但羞恼之后也只得服从。
看来天命君一卦的诱惑力不是一般的大。
“此次遴选以十二日为期,至游会结束还未有人登上摘星塔,便请诸位前辈自行散去。”
说完之后,命修从洞口前移开,做了个“请”的手势。
众人不知山洞幻阵的深浅,都有些迟疑,刚才想冲在前面的几个散修也犹豫起来。
戚无忧虽觉得羲和的架子摆得有点大,但他现在有求于人,实在迫切,明知被挑选也要顶风往上冲。
对身旁的花勿道:“花宗主,我要先走一步了。”说着甩袖上前,对众修士拱手道:“便由在下为诸位道友开路吧。”
转身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揽袖,踏入了山洞。
有心思多的修士想着跟在他后面可以避开一些陷阱,捡点便宜,一见他在洞口消失,赶忙跟进去。
怀着同样念头的修士不少,一大群鱼贯而入,剩下想观望的都怕去得晚了被前面的人抢了先机,匆匆追上。
从外面看,山洞里面黑漆漆的,以山洞入口处的墙壁为界,一旦身体进了山洞范围之内,便如同来了另一个空间。
踏进山洞的一刹那,戚无忧眼前的景象变换,没有想象中昏暗的石窟,而是一步跨到了鹿鸣镇的大街上。
“?”
他猛地回头,乍一看入口已经不见,身后是一条往无尽远处延伸的长街,唯有“方外之眼”附带的直觉,能在坐落着一排房屋的地方,看到那条来时的路。
好厉害的幻术!
戚无忧对羲和的好奇又加重了几分,将花骨扇拿在手中,挡在胸前,稳步朝前走去。
走了没一会儿,他便从街道旁边的房屋、建筑的新旧程度看出了这里与他住了几天的鹿鸣镇有所不同。
经过在山洞外落榻的客栈时,戚无忧不经意地往里面一瞥,看到了年轻不少的掌柜正打着呵欠打算盘,心下有了判断:幻阵展现的,大约是十几二十年前的鹿鸣镇。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脚底都有一根灵线,说明这些人都是幻阵的产物,但这些人的表情极其灵动。
不远处有一个妇人在和路边摊主杀价;近前有一个小姑娘摔倒在路边,哇哇哭起来,边哭,还没嚼完的糖葫芦便从嘴里掉了出来;几个抬着轿子的人与他狭路相逢,几次挪向同一个方向,其中一个人还瞪了戚无忧一眼……
人、事、物、景都相当逼真,能还原到这个地步,戚无忧心想:羲和一定对鹿鸣镇很了解。
幻阵与真实的鹿鸣镇很接近,进来的修士很容易被迷惑,把这里当做真的鹿鸣镇,迷失其中。
应是怕有人能像戚无忧一样看出区别,羲和还特别狡猾的把真正通往山洞外的路,设在了街边一条脏兮兮不起眼的沟渠上。
而鹿鸣镇人来人往的“大街”其实是一条把人引入山洞岔路的小道,若有谁真沿着这条大街走,怕是要一条道走到黑了。
戚无忧走到沟渠前,明明幻阵中没有味道,他还是嫌弃地把花骨扇抬起挡住了下半张脸。
好家伙,羲和不会是在针对洁癖吧?
就在他抬高视线,打算眼不见为净地踏上沟渠的时候,突然有一道身影从他身后跑过。
那人身穿一身靛蓝衣袍,体态和身型瞧着都很眼熟。
“阿盏?!”戚无忧没想到会在幻阵里看到他,脱口叫了出来。
阿盏像是听到了他的呼唤,蓦地停住,转身在街上搜寻,却没找到叫住他的人,一脸莫名地回身跑远了。
怎么回事?戚无忧微讶。
此处不是二十多年前的鹿鸣阵吗?
阿盏为什么会在幻阵里,而且年岁看起来和现在没有任何区?
心下隐隐不安,他当即改道,转身朝阿盏消失的方向追去。
沿着长街往前走了一两分钟,戚无忧又看到阿盏的背影。
他正停在一个摊位前,买了个烤红薯,七拐八拐地来到了一处院落,推门进去,从里面把门关上了。
戚无忧能看到院落所在的位置是山洞中一条死路的尽头,却看不到门后幻境中的景象。
犹豫片刻,他走到门前,试探着把手伸出去,推了下门。
手碰到门板的一刹那,戚无忧听到了“嗖”的一声,瞬时来到自己的记忆深处,无数记忆碎片哗啦啦从眼前飘过。
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他在书外世界做编辑时的记忆——
当时出版社的当红作家正在筹备新书,这人出了名的难伺候,反复无常还喜欢为难编辑,带他的编辑被骂跑了好几个。
如此鬼见愁的作者谁都不愿带,便被分到了当时还是新人的戚无忧那里。
戚无忧提前把他的大纲仔细看了几遍,约他在附近的咖啡馆见面。
坐下之后没等他开口骂,就是一顿狂轰乱炸地猛夸:“老师,您这个男主性格真的太有特点了,还有这个系统也很有意思,我真不知道您的大脑是怎么长的,怎么能想出这么精彩的情节,您真的太出色了,只要能按照大纲写一定没有问题……”
那作家是个带点直男癌的gay,抱手将戚无忧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脸红地把脸转了过去。
戚无忧一直很排斥这段过往,此时大脑却不受控制地自动回想。
“?”
记忆快进到他被那个作家纠缠甚至被追到家门口的场景,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倏地把手收回,脑海中那些令他反感的画面顿时消失。
怔怔看着眼前的被推开的大门,戚无忧骂了一声。
艹。
怎么感觉这个幻阵有点邪门?
刚才那一下记忆回闪,让他暂时丧失了时间感。
他不确定过去了多久,怕跟丢了人,往身后看了看,确保不会有人突然从后面扑上来,迈过门槛走进院里。
院中有一颗枫树,枫树下摆着一张棋盘,阿盏还在,正和一个身穿黑红衣袍的人对弈。
这又是谁?
好像和阿盏关系很好的样子。
此人看起来二十多岁,眉目英朗,身型挺括,大剌剌岔着腿坐在棋盘前,嘴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弧度,拿起一颗棋子落到棋盘上,笑眯眯地说:“你又输了。”
戚无忧走到棋盘边俯身一看,阿盏确实输了,而且还是输得一塌糊涂那种。
他这棋力,怎么说呢,是抓一把棋子随便一撒,都比他累死累活下得好的程度。
但阿盏菜不自知,以为青年是在诈他,低头看了半晌,才发现自己真的输了,丧气地往后一坐。
青年左手手肘抵在膝盖上,一手撑着侧脸,朝阿盏勾勾手。
阿盏的脸顿时哭丧起来,把额前碎发撩起往前倾去,哀求似的说:“阿盏,你能不能轻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