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将近周六早晨才昏沉入睡的他完全没想到,一睁眼, 白祺居然已经帮他把东西都整理好了, 要赶他回去。
满是褶皱的床单分明还留着两人体温的热度,彦卓的心却像正处在零下二十度的寒冬那样冰冷。
白祺的举动很冷酷,理由却很充分:“我下午跟物流公司的负责人有约, 你留在这里我也陪不了你, 所以不如早点回去,把昨天旷的工补上。”
彦卓:“……”
说好的“也很想”他呢?
难道就是这么想他的吗!
彦卓往床上一趴, 说什么也不肯动弹:“你们又不会谈一整天, 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我们还有今天晚上, 和明天一整天可以约会。”
白祺欲言又止道:“晚上还约了方令纯那边的人,毕竟是合作,要定期沟通交流。”
“……你是一点都不休息的么?”
“早点忙完这里的事情, 我就能早点回家了。”
“回家”这个词让彦卓很满意,但他还是忍不住叮嘱一句:“别把身体累坏了, 得不偿失。”
“我的身体好不好,你不是检查过了?”
这话让彦卓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回想起昨晚白祺的表现, 他的耳朵一瞬间就红透了。
“还……可以。”
白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俯身亲了一下他红透的耳尖:“回家吧, 下次别在工作日跑过来了, 公司事情那么多, 你也别总是旷工, 对公司不好。”
不仅对公司不好, 对他也不太好。
万一彦卓又一次破产, 他又回到他们恋爱第一天,那他现在的努力不就打水漂了吗?
一听他说起这个,彦卓便又想起那晚的那个梦来。
“你……”
梦里那个冷酷地甩开他的手,跟他说分手的白祺,跟现在这个温柔浅笑望着他的白祺也太不一样了,所以彦卓很难不迷信一下——毕竟,大家都说,梦跟现实是反过来的。
说不定现实是他不仅没破产,还成为了世界首富,成功迎娶白祺回家呢?
可是,按照白祺以往用尽手段、苦口婆心劝他努力工作的表现来推测,这似乎又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白祺看出他有话想说,便也耐心地应着:“我?”
彦卓想了想,还是决定有话直说,于是坦诚道:“如果有一天,我破产了,你会怎么做?”
“……”
白祺忍不住微微睁大了眼睛。
“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这回事?”
按照他对彦卓的了解,彦卓在破产之前,一直是打死都不相信自己有一天可能会破产的。
毕竟彦氏集团家大业大,经营领域涉猎颇广,经历过几波金融风波都屹立不倒,不说手握巨额财富的彦卓了,就连彦氏的员工和股民也很难提前想象到这种可能。
彦卓也不太好意思坦白,自己是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梦就开始胡思乱想,于是随手扯了个挡箭牌出来:“前几天在新闻上看见一家小公司被法院裁定破产了,所以我就忍不住联想到了自己。”
白祺怀疑地看着他。
这难道就是……兔死狐悲?
可是小微企业的风险抵御能力本就要弱上很多,彦卓为什么会因为他们破产而联想到自己?就算要类比,也应该类比王氏、方氏这些大集团才对。
以前把王富贵搞到沦落街头卖冰棍的时候,他也没见彦卓有多物伤其类。
彦卓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并没相信,连忙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又重复了一遍:“你会怎么做?”
“我会——”
白祺刻意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拉长了声音,直到彦卓有些紧张地支起身,才笑道:“会努力赚钱养你。”
他之前确实就是这样做的。
虽然彦卓即使破产,也没到需要他养的份上,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彦卓却并没有因此就放松警惕,继续确认道:“即使我破产了,我们也会一直在一起,对么?”
这一次,白祺却没有立刻给出肯定的答案。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复杂到连彦卓都不大能看得懂。
良久,白祺才很勉强似的笑了笑:“会的。”
如果彦卓真的又一次破产,他们真的还会有再一次重来的机会吗?他不能保证,却也不想说扫兴的话让彦卓担心。
彦卓:“……”
他为什么觉得,白祺是在骗他?
虽然他觉得白祺不可能是这种人,但是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他就突然产生了很强烈的忧患意识。
这样想着,他便也不赖在这儿缠着白祺,只跟白祺讨了几个吻,就乘最近一班飞机回到了H市。
-
白祺下午跟物流公司负责人的洽淡很顺利,口头敲定了一些合作条款,又约好了在工作日到公司去签署正式的合约。
然而,跟方令纯那边的人交流起来,就没这么顺利了。
对方先是姗姗来迟,而后翘起二郎腿,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有意无意地抱怨道:“周末还要加班,咱们这一行可真够累的。”
听起来像是随口抱怨工作繁累跟他套近乎,实则是在埋怨他约自己周末谈公事。
白祺跟在彦卓身边的时候见识过无数冷嘲热讽明枪暗箭的招式,完全不把他这点阴阳怪气放在眼里,只淡淡道:“没办法,工作日抽不出空来,下周又要跟大老板们汇报,比起周末加个班,还是一不小心被降职,甚至直接丢了工作更痛苦。”
这人他已经约了大半个月了,每次约在工作日都推说有要事在身,实在腾不出空来,所以才一直拖延到了现在。要不是下周就要回总部报告项目进度,恐怕现在还见不到他的人。
听他提起大老板,那人的表情也毫无变化,看起来对方令纯毫无畏惧。
只是看得出来,他还是对白祺的语气挺不爽的,又开始挑别的刺:“我以为,都周末了,咱们能约个酒吧饭局什么的边玩边聊呢,没想到还约在公司。你们彦氏集团的员工,都这么一本正经的吗?”
白祺脸上礼貌的笑容顿时收了起来,目光也锐利许多,“那倒不是。只是我被调来主持这个项目之前,一直是跟在我们总裁身边做事的。我们大老板嘛,你应该也听说过,在业内是出了名的一丝不苟、雷厉风行,我也就耳濡目染的,变得正经了不少。他从来不去酒吧之类的地方谈公事,也不准我去。要是让他知道了,我可能就——”
他微妙地截住了话头,抿唇一笑:“咱们可以谈正事了吧?早点谈完,也能早点回去休息。”
一听说他从前是跟在彦卓身边做事的,那人顿时微微坐直了身子,态度也好上了许多,接下来的谈话也就不那么费力了。
说是合作项目,其实两边的团队只是在必要的环节进行资源共享和技术交流,就连办公地点都不在一处,距离还有点远。
方令纯当初锲而不舍地找上来寻求合作,最重要的一点原因就是彦氏以往就有很多在当地发展不错的分公司,对各地的营商环境和经济状况比较熟悉,打通新的业务链也不太困难。
诚然,对方在他们加入之前就已经为项目奠定了基础,但是从白祺的角度来看,他们这个“后来者”付出的工作量并不比对方少,甚至因为涉及到动用自身资源和技术人力,他们的投入已经隐隐超过了对方的投入。
虽然白祺手下的团队并不特别在意这件事,因为这是他们的本职工作,也是他们倾注心血希望看到成果的作品,但白祺站在彦卓的角度,站在彦氏总部的角度,是没法允许这种情况持续下去的。
理由很简单,任何一段合作关系,他都不能让彦卓、让彦氏集团吃亏。
但项目已经开始运作,当然也不能因为利益不均就叫停。
所以现在只有三种解决方法——要么方氏加大投入,要么彦氏减少投入,要么维持现状,更改双方的分成比例。
最后一个选择是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单方面提出更改合约是很不道德也很不明智的决策。
而他和对方团队负责人的这场谈话很关键,关键在他们共同的工作总结,能否用来证明己方的投入高于对方,己方的投入与收益并不对等。
出乎他的意料,这件事比他想象中容易得多——
这人看起来对这个项目知之甚少,一些基础的数据他都完全没有概念,全程说过最多次的话就是在白祺总结之后,毫不走心地应道:“对,没错,是这样。”
“好,那我们下周就这样给两位大老板报告。”
最后,白祺脸上挂着真心实意的笑容,速战速决结束了这场会面。
他今天上午之所以毫不留恋地赶彦卓回去,是因为,他下周就要回到阔别已久的H市了。
当初双方约定的合作条款,其中一条就是双方团队负责人定期共同汇报项目进度及成果。
彦卓昨天急匆匆地赶来,他就猜到了,彦卓应该早已经把这回事忘在了脑后。
不过他并没有提醒彦卓,是因为他很喜欢看彦卓磨磨蹭蹭赖着不肯走的样子,觉得这样的彦卓很可爱,也是因为想到时候突然出现,给彦卓一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