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何瑞松、何卓辰分出精力找漏网之鱼,梅既白和顾倾将调查所得匿名寄了出去,主要是余家的事情。
除了恶意收购等违规商业操作,余长辉、余瑾年、王震、吴启明,还有何瑞松的亡妻,顶罪后被杀灭口的替罪羊,那些陈年往事该是水落石出的时候了。
余家旧案牵扯出的人只多不少,何氏树大根深,主干几乎被连根拔起,梅既白和梅广麒在这个过程中只做了一件事——
确保调查和审判足够公平公正。
对于何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如果不能一击即中,将来还会有很多麻烦,只要按照证据来论罪定罚,何瑞松和何卓辰一个都跑不了,树倒猢狲散,一些不成气候的旁支大可以后续再清理。
何氏父子被拘留调查,这个过程并不轻松,何瑞松老奸巨猾,面对板上钉钉的证据依旧负隅顽抗,拒不认罪,而最后的突破口竟出现在了何卓辰身上。
之前没有找到的替罪羊的家人被找了出来,根据现有的证据和更详细的调查,还原了当年的杀妻案。
何瑞松对妻子控制欲过剩,一次争执后,对方用碎掉的花瓶碎片刺伤了何瑞松的□□,被暴怒的丈夫直接掐死,随后又被伪造成意外——死于入室盗窃的贼人之手。
父亲杀了母亲并隐瞒多年,这样的事实摆在面前,直接冲垮了何卓辰本就岌岌可危的心理防线。
对母亲的思念骤然之间转成了对父亲的痛恨,何卓辰的证词成为了判决中的关键一环。
最终庭审时,顾倾坐在旁听席前排,看着何瑞松满头白发的背影,心里凄怆。
从余家出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近二十年,该付出代价的人总算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他总算是对父母、对自己有了一份交代。
梅既白握住了顾倾的手,神色平静,四目相对,此时此刻眼神远比言语交流得更多。
顾倾回握住梅既白的手,没笑出来,他也不想假装什么,他知道对方一定明白。
直到宣判完,压在他心里的山才彻底土崩瓦解,看着形容疯癫、大声质问何瑞松的何卓辰,他没觉得多痛快,只感觉轻松了,由内而外的轻松。
死缓,这是对何瑞松最好的惩罚。
活着才能赎罪,缓刑这两年对何瑞松来讲会非常、非常煎熬,无望的煎熬。
走出法院,顾倾在门口停下脚步,他抬头望向远处的天际,从阴云后探出来的阳光明晃晃的,让他一瞬间有些恍然,“过得这么快,都入夏了。”
梅既白看着顾倾有几分放松、几分愣怔出神的面容,接道:“今日恰巧是立夏,刘姨准备了立夏饭,回家吧。”
顾倾顿了顿,转头盯着梅既白看了好半天,笑起来,“好!我早上都没好好吃饭,要吃两碗!”
看着光彩回到顾倾眼里,梅既白笑道:“如果吃两碗,饭后甜点你就吃不下了。”
“吃得下!必须吃得下,正餐一个胃,甜点一个胃,零食还能有一个。”
梅既白失笑,牵着顾倾走下法院的台阶,“吃撑了别找我,不给你揉,有些教训还是要长的。”
“你就是嘴上这么说,我知道你拒绝不了我……”
梅既白耐心听着顾倾的叨叨,没搭话,今天的审判只是告一段落,顾倾想完全从这些事情里走出来还需要时间,而他们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他总会陪着他的。
何瑞松付出了应有的代价,父子两人都没有提出上诉,随后两个月,梅既白并没有放过何家的家业,他和唐子谦、程东岳一起拿下了大半,余下的由着何家的旁支瓜分——总要给他们留一点念想,才不会走投无路惹出别的事端。
至于当年余家的那部分,两位好友心照不宣给了他,而他照旧都给了顾倾。
时隔多年物归原主,也是对余长辉的一份交代。
在梅氏集团的总裁办公室,顾倾签完一摞子文件,在戴茵拿着东西出去后他靠在了办公桌里侧,垂眼注视着梅既白,问,“就这么直接无条件转让了,梅总,你都不跟我谈一点儿条件?”
听出顾倾话里开玩笑的意味,梅既白难得露出几分悠闲姿态,回道:“首先,你做了很多,别人不清楚我清楚,本就有你的一份,这是你该得的。
“其次,我们之间不需要算这么清楚。”
顾倾眉一挑,笑了两声,“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怎么着,现在就不跟我算清楚了,以后你还打算牺牲梅家的利益向着顾家?就不怕公司的人背地里骂你昏君?”
“若是为了你,这昏君未尝不能做。”
顾倾弯下腰凑近梅既白,还是没忍住笑,“要让别人听见你说这种话,不得骂死我。”
梅既白抚着顾倾的脸颊,给了对方一个轻吻,“他们不敢。”
他有自己奉行的处事准则,梅顾两家利益捆绑,该算清楚的时候自然要算清楚,该糊涂的地方就睁只眼闭只眼,水至清无鱼,这个道理自古不变。
至于他和顾倾两人之间,这世上最可贵的便是失而复得。
只有唯一最重要,其他的都是其次,而他不会将两人陷于为难的境地。
顾倾偏了偏头,往梅既白手掌里凑了凑,一双眼里盛着笑意,“不管别人敢不敢,你放心啦,以前的事情了结了,以后是我自己的人生,我会很努力走到你身边的,别等我,你只管往前走,总有一天我要让那些等着看我们热闹的人瞧瞧,这世上只有我配得上你。”
梅既白知道顾倾的意思,爱人不止不服软还很要强,这很好。
他轻声应道:“当然,这世上只有你我最相配,倾倾,我身边只有你的位置,只要是你,什么时候来都能直接坐下。”
顾倾点点头,对梅既白的话相当满意,现在仇报了,他得给自己重新找个生活目标,赵文婕提了好些次,他接触总公司业务有一段时间,也该开始下一步了。
梅既白揽着顾倾的腰,带着人转了下让对方坐在自己腿上,道:“说起了结,梅既平一家三口现在已经出国,何嘉朗与林升前段时间刚回来,这个朋友交不交你自己拿主意。”
“嗯,他联系我了,过两天见个面聊聊,我是觉得跟他还挺合得来,走着看嘛。”
梅既白并不妨碍顾倾交朋友,只要不是杨旭之流,交几个朋友他是很支持的,以前的「余瑾年」从来孤单寥落,但不是不渴望朋友。
他继续道:“一切尘埃落定,是时候给过去划下一个句号了,这个周末,你、我,爸和妈,我们四人去一趟墓园好不好?”
顾倾脸上放松的笑容收了收,他瞥开眼,“你妈……”
“她有话想告诉你。”
顾倾咬了下嘴唇,想了半天,点点头,“去就去,她还能把我怎么着,不行我就躲你后面,墓园人是少,可毕竟是在外面,她应该不会为难我。”
梅既白被顾倾的语气逗乐,没再说什么,生活总是要留一点小惊喜。
周末一大早,顾倾早早放弃了懒觉爬起来,早餐吃得索然无味,梅既白见了也不劝,只在出门前叮嘱刘欣中午多准备两个对方喜欢的菜。
顾倾一路上都有些惴惴不安,父亲对他来讲已经是很遥远很遥远的存在,他记着恨,记着要报仇,这份动力更多是母亲给他的,是他目睹母亲那些年受的委屈和伤害,才一天天更坚定了报仇的想法。
而余家出事时他还太小,偶尔做梦是会梦到父亲,却记不得太多实际相处中的事情了。
到墓园后,薛明涛留在车边,梅既白牵着顾倾的手往里走,远远的看见梅广麒和叶婉容时,他明显感觉到了对方的僵硬,不止是因为叶婉容,更多是因为……
近乡情怯。
叶婉容看着梅既白和顾倾走近,她其实并不理解为什么要让顾倾过来,梅既白坚持,梅广麒默许,她倒是没说什么,索性就趁着这个机会把该说的话说开了。
四人相互打过招呼,慢慢往深处走。
叶婉容扫了眼走在梅既白另一侧的顾倾,开口道:“今天大家都在……顾倾,之前很多事情我很抱歉,是我偏见太过,向你和既白说句对不起,作为长辈确实不能以此身份作要挟,更应该尊重你们的意愿。
“只要你们在一起好好的,作为父母就已经满足了。”
她一直以来确实被偏见蒙蔽了,所谓体面是什么?归根到底是偏见在作祟,对顾倾,对以前的余瑾年,都是。
比起孩子们的幸福,那些偏见不值一提,该放手就要放手,她确实需要尝试着去接受梅既白的改变,那毕竟是对方自己的人生,父母可以建议,却不是最终做决定的一方。
顾倾听完,心情十分微妙。
叶婉容向他主动认错、道歉,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他觉得最多就是俩人各不牵扯和平相处就行了,没想着一向心高气傲要体面的叶夫人会这么明确地道歉。
梅既白收紧了交握的手,在顾倾将茫然的视线递过来时,给了对方一个安抚和鼓励的笑容。
知道梅既白的意思,顾倾给自己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磕磕巴巴开口,“妈……我自己脾气急,有时候说话没轻重,您多见谅,以后、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