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既白握住顾倾的手,打圆场道:“这次的事情我们都没有预料到,也都不想发生,主要责任在幕后的指使者。”
话说到这儿,梅广麒接道:“这件事跟何家有关,毋庸置疑,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有些话其实我早该告诉你们了。”
叶婉容轻轻拍了拍梅广麒的手臂,安慰道:“世事无常,就像既白说的,没人愿意这样的事情发生,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
梅广麒叹了口气,病房随之陷入一片沉默。
顾倾跟梅既白对视一眼,安静地等着。
半晌,梅广麒才开口,带着追悔莫及的自责,“当年、当年余家出事后,长辉……就是余家的当家人,我们多年交情,两家的孩子都是一块儿长大的。
“出了事后他联系我帮忙,我那时候在国外处理一些公司事务,脱不开身,就把事情交代给了广麟和我很信任的一个副总,让他们先从公司拨款,但资金一直拖延着没到位,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梅广麒眉头紧皱,说起当年的事情不免更加悲凉。
顾倾听着,另一只手覆盖在梅既白手上,不由得攥紧了,梅广麒说的正是他调查得到的。
梅广麟性格懦弱,又怂又没本事,他一开始觉得这人没胆子主动使坏、忤逆梅广麒,除非是人家大哥的亲自指示。
缓了缓情绪,梅广麒继续道:“知道出车祸后,我赶忙从国外回来,仅仅隔了一天,却还是……还是没赶上,瑾年母子已经变卖了余家剩下的家产偿还债务,离开了这儿,没留下任何音信。
“我和广麟因为这件事基本上……撕破了脸,处理了帮他的副总,却只问出来这是广麟指使的,出于维护梅家的体面,我们兄弟俩闹翻了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
“这些年我一直在找瑾年母子,没想到再见面时已经物是人非,瑾年性格变了很多,并不愿意跟我接触,既白愿意和他履行娃娃亲,我是赞成的,我们亏欠了余家太多,能弥补些是些,可……可怜那孩子年纪轻轻就……就……”
说到这儿,梅广麒实在说不下去了。
他想弥补老友的独子,余瑾年却对他十分排斥,因此不管梅既白前期去找余瑾年,还是后面余瑾年主动接近梅既白,他都是默许的态度。
能多照顾些总是好的。
然而,世事难料。
顾倾看着梅广麒,眼神颤动,这样的自责和沉痛不可能是演出来的,他信,信自己父亲看人的眼光,相信梅既白,也相信面前这位追悔莫及的长辈。
他心里难受,连带着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被梅既白揽进怀里时他顿了下,抬起头勉牵起唇角,又很快敛了下去。
他没办法装得若无其事,在梅既白面前他更不需要伪装。
他尽量保持着镇定,毕竟还有两位长辈在场,他稳住声音,等梅广麒稍微缓缓后,问,“既然您没做对不起老朋友的事情,为什么……”
梅广麒沉默了会儿,接过叶婉容递来的手帕压了压已经红了的眼眶,道出了其中端倪,“你们之前问我余家的事情,我避而不谈,一是不想你们牵连进来,何家不好对付,现在看来我不说你们依旧不会善罢甘休,倒不如一开始就坦白了。
“二来,余家的遭遇,这么多年来我没有一天不愧疚,长辉帮了我很多,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我却没能帮上忙,我对不起他,对不起瑾年母子,尤其……尤其在瑾年回来后我都没保护好他……”
愧疚不断叠加,余家的倾颓,余长辉和余瑾年的亡故,成了他不能触碰的隐痛。
如果他当时在国内,如果他能对自己的弟弟多点戒心,如果他能多催几次,或者直接找别人去执行他的话,如果他能再早一步赶回来,如果他能留下余瑾年母子,如果……余瑾年没有离开,如果……
可世上哪儿有那么多如果,有的只是差一点、差一点。
差一点,就再没机会挽回了。
生命只有一次,死不复生,遗憾将伴随他终身,且没有了弥补的余地。
看着强忍悲痛的长辈,顾倾一样不是滋味,到现在了,梅广麒没必要说慌,不管是多年前何瑞松已经找上了梅广麟当棋子,还是另有隐情,梅广麒和余家的败落、他父亲的死,应该没有直接的、主观上的关系。
梅广麒当年再有能力,一样是人非神,只能说是天意作弄。
他靠在梅既白怀里,沉默了半晌,开口道:“我和瑾年是好几年的朋友,关系还挺好,对他算是有些了解,如果他还活着,知道里面的原委也一定不会怪您,谁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他肯定分得清。”
“但愿如此吧。”
梅广麒不想在晚辈面前失态,勉强缓和了些情绪,道:“这次发生的事情给我提了醒,我老了,确实很多事情上不如你们,既然你们俩都坚持,我再固守下去可能还会酿成更大的错误,与其这样,不如把当年的事情坦言相告。
“青出于蓝胜于蓝,我没能做到的事情,或许你们可以。 “当年出事后,我只来得及买下余家少部分资产,最有价值的部分都被何家吞了,这些年我找了人悉心经营,倒是有些起色,原本是想把瑾年找回来后将这份家业交还给他,现在看来却成了我一辈子都没办法达成的憾事。
“等事情了结,我想把这些也都交给既白打理,瑾年或许也能稍有慰藉。”
顾倾顿住,这倒是更合理的解释,也是,如果真有合谋,凭借梅广麒的商业头脑,不会只拿最没价值和潜力的那部分资产。
而对方大概看得出来「余瑾年」对梅既白除了……利用,不是没有感情,这样的处理他确实接受。
此情此景,他有些为当初的猜测感到羞愧了,简直离了大谱。
察觉出顾倾的情绪,梅既白在怀里人肩上轻拍了下,随后对父亲道:“听到您这些话,瑾年一定能够理解,过去已矣,我们还需要面对当下,给过去一个交代,开始新的生活。”
“还是要做个了断。”梅广麒叹了口气,“这些年我零星查到了些东西,稍等发给你们,以后有需要的地方我尽力配合。”
梅既白应了声,能说开对他们而言都是好事,他很清楚,说开不等于放下,真正能够放下——要到一切尘埃落定,要等幕后的黑手付出代价。
那才是真正的交代。
彼此的情绪都需要缓缓,梅既白将父母送到楼下,看着仿佛瞬间苍老不少的父亲,他安慰了几句,却也明白解开心结需要时间。
梅广麒只是拍了拍梅既白的手臂,没再说什么,眼神交汇间一切不言自明。
看着车子离开,梅既白心情复杂,却没有犹豫,顾倾是余瑾年这件事,他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即便是自己的父母。
而他父亲未尝没有丝毫的觉察,只是「顾倾」的身份毕竟敏感,是顾中锐的儿子,两边都是多年老友,说了又能如何?
不说或许才是比较合适的选择。
返回病房,梅既白刚进门就被一下抱住,他关上门,随后被顾倾用了点力气按在了门上,他无奈地提醒道:“别太用力,小心伤口。”
顾倾眼眶有些红,抿了抿嘴小声道:“小心伤口小心伤口,你说了好几次,我还就恃伤而骄了。”
梅既白轻轻捏了捏顾倾的脸颊,微微笑道:“在我面前没关系,小玫瑰是很娇气,我宠着。”
作者有话说:
疯狂而炽烈的感情只会毁了他!
第61章
顾倾把微微烫的脸往后撤了撤, 躲开梅既白的手,皱起眉哼了声, “别乱七八糟什么称呼都往我身上用, 赶紧把那个昵称改改,你看着都不会不好意思吗?”
梅既白揽着半靠在他怀里的顾倾,淡定反问, “我确实是这么看你的,为什么要不好意思?”
顾倾捂了下眼, 弯腰把额头抵在梅既白肩上, 要不要说得这么坦然,还小玫瑰,他跟这种东西哪儿搭嘎了?
梅既白并不着急,顾倾显然不是想说这个,只是顺着他的话接几句, 面对这样的称呼,顾倾会不好意思, 倒不至于真要他换掉。
对方真正想说的……是余家的事,还和他父亲有关。
冷静了半天,顾倾没带停顿道:“你爸说的话我信, 我之前是挺不懂事的, 应该给他道个歉,他心里对老朋友都够愧疚了,我还跟他说那种话,不是伤口上撒盐吗?还好梅既平使坏那天你拦住了我,要不然、要不然我现在是真没脸见你爸了。
“还有就是以后有机会, 是不是也应该告诉他?换了我的话我可能没法儿放下, 老朋友一家都没了, 连个弥补的机会都没有,这跟你爸没有直接关系,归根到底是何瑞松干的,还有你二叔。”
顾倾说完后,梅既白停顿了十几秒,道:“首先,他是我爸,也是你爸,以前我不纠正你的称呼,但以后这方面要多注意。
“其次,愧疚可以有,但不必太多,你确实有一些偏见,但我父亲未尝没有偏执,不全是你的错,不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如果一定要怪,只有何瑞松、吴启明他们不值得留丝毫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