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倾慢了半拍,点点头,“想过,但除了两家父亲交情好之外我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更主要的原因。”
他下意识知道应该另有原因,不会这么简单,只是他还被蒙在鼓里。
他仰慕梅既白?纯粹商业联姻?都是面上的借口。
唐子谦这次直接给出了答案,“因为不在乎了,所以跟谁联姻都没关系。”
程东岳的表情沉了些,“作为朋友我们当然想劝几句,但是他的性格认定了就是一辈子的事儿,就算那个人没了也不会改变,我们今天联系你、让你来,是因为你们结婚后他的状况稍微好了点儿,如果你真能拉他一把,我们都很支持。”
顾倾来之前没预料到会听见这些。
他需要理理思绪。
梅既白答应联姻,是因为「余瑾年」死了,所以对爱情这种事儿死心了,就无所谓联不联姻,因为对方真正想过一辈子、想结婚的人不在了。
而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事实——梅既白对「余瑾年」真的有感情。
还是沉甸甸的分量。
顾倾的手指颤抖着,扯了扯嘴角,想笑,心里的疼却拉扯着让他的笑容显得十分勉强,他嘴唇微抖,问,“我不知道我……”
能不能。
在真相大白之前,在余家的事情解决之前,在证明梅家和余家的事没有牵连之前,他就算心疼、愧疚,觉得之前的自己是个混球,他都不会跟梅既白坦言自己就是「余瑾年」。
他说不出口。
那是一段晦暗无光的过去,他不想揭开,比起「余瑾年」,现在这个顾家大少爷的身份显然更有利。而且真坦白了又能怎么样,他真的能够毫无芥蒂地享受现在的人生吗?他的父母冤屈而死,他迈不过心里这道坎。
如果能证明梅家除了袖手旁观外没有做过其他事,或许他随着时间的推移还能有坦白的一天。
唐子谦也是无奈,反正他是理解不了梅既白对余瑾年的感情,他只能选择尊重,“既白这两年的变化外人看不出来,但是我们这些关系近的感受挺明显,他比两年前更冷淡。
“打个比方来说,以前他是块儿温润的白玉,黑暗中依旧有光泽,现在玉的质地没变化,光却黯淡了许多。”
程东岳翘起脚,略皱了皱眉,“直白的说就是没人气儿。”
顾倾仔细回想着自己死前和穿越后梅既白的状态,确实,对方的眼神依旧温和,但那双凤眼的眼底是一片冰冷的漆黑。
唐子谦嫌弃地瞥了眼程东岳,“你就庆幸既白没在跟前,腿放下来,翘二郎腿都不好好翘。”
程东岳讪讪地放下腿,往顾倾这边偏了偏,挤了下眼,脸色有些苦巴巴的,“这个你能理解是吧,我平时比较随意,这俩都讲究,跟他们做朋友我可难死了。”
顾倾有点囧,“要不我们先说正事?”
唐子谦接道:“刚才东岳已经说了,你们联姻后这段时间他状态比之前好不少,就是……有人气儿,而不只是一尊冷冰冰的雕塑,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作为他的朋友我们确实感谢你,以前你怎么样那是过去式了,且看当下。”
程东岳跟着点头,“对,要看现在和以后,我们才不管你以前怎么着,只要以后不鬼混,能好好对他就行了,你仰慕他、喜欢他,我们相信。”
唐子谦略微眯起眼,压低了声音,“最后一个问题,顾倾,你对既白到底是什么感情?”
顾倾说不上来。
他的眼神闪了下,没有直接回答,只道:“我现在很乱。”
唐子谦倒不是要得出明确答案,他更希望顾倾能好好思考跟梅既白之间的关系,闻言,他往后指了指休息室的门,“不早了,他喝了酒别吹风,晚上你也留下吧。”
顾倾道了谢,起身快步走过去。
等到房门关上,程东岳才疑惑道:“顾倾不喜欢既白?我觉得他挺喜欢的。”
“喜欢而不自知吧。”唐子谦自认这点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他端起红酒跟程东岳碰了杯,“你觉得以既白的性格,他喜欢的人能跑得了?只要活着……而他不是重蹈覆辙的人。”
程东岳笑了笑,放下心,“那倒是,看着淡薄,实际上对在意的人占有欲可一点不弱。”
唐子谦勾起嘴角,是,所以不管顾倾现在是怎么想的,都逃不了,招惹了梅既白还想跑?晚了。
他刚想问程东岳晚上还走不走,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他打开扫了眼,眼里透出几分兴致。
程东岳感觉后背毛毛的,这就跟发现了猎物一样,他问道:“谁的消息?”
唐子谦起身,心情不错,“一个张牙舞爪的小美人儿,长夜漫漫,一个人度过未免孤单,我先走了,你自便。”
程东岳没有进一步探寻的意思,左右不过是一个新的玩物,肯定跟之前一样过不了多久就丢开了,“我就不走了,明天早上看看既白的情况再说。”
唐子谦笑笑,程东岳看着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实际上粗中有细,对朋友也是真的好,“行,房间还是你的那间,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我。”
离开酒庄,望着低沉漆黑的天幕,他到底松了口气,让顾倾过来虽然擅作主张了,但这个决定不会错,梅既白在感情上偏于内敛,对余瑾年那样的性格来讲,未必能领会到梅既白的感情,所以——
在顾倾身上,他们都不希望悲剧重演。
顾倾进门之前没有犹豫,进来门之后却顿住了脚步。
偌大房间里只开了床头一盏暖黄的壁灯,躺在床上的人呼吸平稳,他看着对方精致、毫无瑕疵的侧脸,感觉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
他对梅既白的感情很复杂,尤其今天又听到了那些话,更是理不清千头万绪,明明、明明不要在意感情不感情,一心报仇就好了,但偏偏有些东西就是控制不住。
半晌,他深吸了口气,抬脚往床边走,刚在床边站定,本来应该昏睡着的人却慢慢睁开了眼。
顾倾垂眼看着,僵住。
作者有话说:
既白答应联姻的原因这里说了一部分,后面会交代完整——
第18章
梅既白神色淡然,带着显而易见的疏离,一双凤眼平日里不怒自威让人不敢冒犯,现在带着缓缓流转的碎光,被暖黄的灯光晕染出了几分柔和。
看清眼前的人后,他抬起手,“过来。”
听着梅既白略带沙哑的轻缓嗓音,顾倾身体快于意识地在床边坐下,握住了对方的手,有些无措地笑了声又很快收敛起来,“听到你喝酒我还很意外,感觉怎么样,难不难受?要不要喝点儿水?”
“还好,不用,”梅既白语速很慢,好一会儿才又问,“子谦联系你的?”
“嗯,我今晚上留下来陪你。”
“别担心,没事。”
顾倾没忍住反驳,“要是真没事你就不会喝酒了,你平时都不沾烟酒,今天居然喝到醉,还说没事,糊弄谁呢。”
梅既白笑了声,抽出手抚摸着顾倾的侧脸,一双凤眼微微眯起,似乎在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情绪总要找个发泄口,两年了,我没办法忘记那一天,顾倾,我一直……一直以为我和他还能有以后,只是事情发展从来不会顾及我们的意愿。”
顾倾垂下眼看着对方,甚至还下意识往对方掌心里凑了凑,梅既白暖热的手掌贴在脸上,暖热而熨帖,他一路赶来的满面风寒似乎才被全部焐热。
既然对方主动提起两年前,他顿了顿,问,“意愿,你说的意愿指的什么,和余瑾年有关?”
“没错。”
“如果、如果你愿意说,我会当个……合格的听众。”
梅既白放下手,坐起来靠在床头,“愿意听?”
顾倾扶着人坐好,点头,“当然。”
梅既白身上还穿着西装,和平时不太一样的是有些凌乱,对方甚至扯了扯领带,解开了领口处的两枚扣子,他盯着梅既白的手指,呼吸不由都放轻了。
他想吻他。
哪怕不合时宜。
还好对方及时开口打断了他的动作,他恍然回神,微微向前倾的上半身退回去坐好,“你说,我在听。”
梅既白眼里的光微微收敛,道:“我和瑾年定过娃娃亲,小时候的他很可爱,话不多,粉嘟嘟的面团子一样,喜欢跟在我后面哥哥、哥哥地叫,那时候我就在想,我喜欢他满眼只有我的样子,如果我们结婚,以后他就不会再用那样毫无保留的眼神去看别人了,我们可以一生都在一起,他的眼里只有我。
“后来余家出事,他跟着母亲离开,再见已经是多年后,乖巧的小朋友消失得一干二净,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出现在我面前的他浑身带刺。他有一双和你一样明朗的眼,却很少笑,像一只满身戒备、时刻紧绷的猫科动物。”
说到这儿他停了下来,目光没有看着顾倾,而是落在虚空中的某一处,陷入了回忆。
听梅既白用沙哑温和的声音娓娓讲述,顾倾注视着对方的面容,心里不由自嘲。
是,他那时候确实是一身刺,虽然学习好但老师不喜欢他的个性,没有关系好的同学,母亲走后他更是没亲人,没朋友,孤身一人,只为报仇活着,没人喜欢他,他自己也不在意,只要能报仇,就是一辈子都是一个人一样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