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仙尊,您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了。”
“嗯。”顾琅清摆摆手,转手离去。
天乾仙尊一路下山,低眉敛目,温润清冷。
身后的童子望着仙尊高束的发髻,遮住脖颈的领子,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谁都知道,天乾仙尊,高洁,不可侵。
只是,仙尊路过自己宫殿的时候,一手似乎若有若无地擦过了摆放在窗台的一枝盛放蔷薇。
奇怪,仙尊什么时候喜欢蔷薇了?
那样太妖娆了,仙尊这样的,合该配些出尘脱俗的荷花,或是清冷傲然的雪梅。小童子默默地想着。
一日,宿因意找到了顾琅清。
顾琅清笑着说道:“姻缘司命远道而来?真是有失远迎,看你急匆匆的,出什么事了?”
宿因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出大事了顾琅清!你真是……”
粉衣男子扇着一把折扇,折扇上净是些令人浮想联翩的画作,看得顾琅清恍然一愣。
“发什么呆呢你!坐坐坐,”来人完全不把自己当客,按着顾琅清一屁股坐下,“你最近身边——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出现?”
顾琅清莫名其妙:“你还不算奇怪的人?”
“我呸,”宿因意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我是说,比如啊,比如,魔尊啊什么的。”
姻缘司不闻六界事,是以宿因意并不知晓顾琅清的遭遇。
顾琅清皱眉:“没有。”
“没有?”
“怎么了你?”顾琅清拍拍宿因意,问道。
“这不对啊,难道是我看错了?”宿因意喃喃自语道,“不可能,天道出错了?你们还没相认?”
顾琅清问道:“你嘀嘀咕咕什么呢。”
宿因意道:“那老顾,你对魔尊,怎么看?”
顾琅清犹豫了一会,这才正色:“怎么了?”
宿因意道:“没事!你说就行了。”
顾琅清愈发觉得不对劲起来,喝下一杯酒后,沉思了一会,抬头道:“变态。”
宿因意:“……”
“不过我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顾琅清边说着,边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宿因意:“啊,这就是天命吗。”
“老顾啊,你听我跟你说,你一定要保持冷静,不要惊讶,准备好了吗。”宿因意边说着,边扇扇子,一手往嘴里灌酒。
“你以后,很有可能,会爱上一个变态。”
顾琅清:“……”
宿因意道:“你的姻缘线,和魔尊的牵在一起。”
顾琅清垂下眼,沉默地抿下一口酒:“这不行。”
“天命姻缘,怎么不行?”
顾琅清抬头看向他,郑重问道:“可有解法?”
宿因意摇头,果断道:“没有。”
顾琅清思索了一会,启唇,又问了一遍:“宿因意,我问你,姻缘线,能否斩断。”
宿因意望着他:“你知不知道逆天道而行的后果……”
顾琅清道:“我知道。”
宿因意这才呐呐地道:“我就不应该来这趟,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顾琅清,你个疯子。”
顾琅清笑了笑:“他也是这么骂我的。”
——
仙魔二界和平安泰,偶有小打小闹,也都能快速解决。
顾琅清见到封无境的机会不多,那日一别,二人再无联系,这一次,是封无境第一次看到顾琅清来找他。
红衣魔尊坐在巨大王座之上,端着一杯美酒佳酿,朝着顾琅清勾了勾指头。
仙尊步步生莲,□□的脚踝在浅淡光线照射下有如皎白月华,他披散乌发,脖颈敞露在空气之中,美得像一幅画。
魔尊向来都不好屑于穿好他的衣服,他看着顾琅清走近,温润清凉的指尖触碰到他的胸膛肌肤,再游移至另一边,替他拉好衣服。
顾琅清弯下身子,摸着封无境的肌肤,“魔尊大人,要好好穿衣服,否则,被无德之人看了去,觊觎上了,我可是会吃醋的。”
魔尊一把拽下仙尊的衣领,在他耳侧说道:“多久没见面的天乾天尊竟会为了本座吃醋,真是受宠若惊。”
仙尊也依顺着靠近:“这不是来找你了。”
“魔尊大人,和我喝一杯。”
魔尊捻着仙尊的发丝,大笑着搂紧了人。
软红下垂,红云遮蔽白月,夜莺啼鸣,银铃叮当。
风吹过衣摆,冰肌如玉骨,春帐值千金,红酒泼洒,美食珍馐。
末了,白浪翻涌,白月被吞噬,再不可见。
魔尊从仙尊脚踝上拽下一个小巧的铃铛,抚摸着那人肌肤上的红印,再念出一道法诀,红印一瞬便消失不见。
仙尊早已力竭,魔尊想了想,把银铃扔向他,这才安然休憩。
顾琅清迷迷糊糊地把银铃捧到前胸:“这是做什么?”
封无境半阖了眼,把眼前的白净躯体深深摁入怀里,哑声道:“本座送你,你便收着。”
姻缘线断,姻缘线连,须得取双方精血施法,方能成功。
忤逆天道,后果不堪设想,轻则众叛亲离,重则死无全尸。
但天乾仙尊不能容忍这样畸形的感情存在。
魔尊倒果真是毫不设防……
顾琅清从昏睡过去的封无境怀里爬出来,低头静静凝视着封无境的睡颜。
青年风华正茂,面孔锋利,只是肌肤上却透出了常年不见光亮的苍白,更带着一种病态的美感。
这么睡着,倒是显得他尤其的安静,俊朗。
顾琅清看了很久,直到天光将明,他终于颤抖着手,从封无境身上,取出了几滴精血。
最后,顾琅清捏紧了手中盛着精血的小瓶,有注意到了摆放在床头的银铃。
他说,这个铃铛,叫夜永。
顾琅清本来不打算带铃铛走的。
算了,带上吧,反正以后也不会再和他有什么瓜葛了。
——
“你果真想好了?”
宿因意看着两个小瓶子,又问了一次。
“嗯,陪他睡了一觉,从他身上取的。”顾琅清笑得云淡风轻。
“老顾啊,你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呢?”宿因意无奈。
顾琅清看着远方漂浮的红云,宿因意从两个瓶子里分别取出几滴,精血迅速融合,与红色云彩色泽相映,红的炽热。
“不是我想不开,我若想重振六界,一定不能有这样的牵连。”
“况且,仙魔本是两个极端,我觉得,我和他不合适。”
“如果让别人知道它们景仰的天乾仙尊居然和魔界尊主在一起了,我怎么重振六界?”
“你……”宿因意看着他半晌,没有说出话,“太钻牛角尖了。”
说完,宿因意把剩下的小半瓶精血扔给顾琅清:“用剩的,太多了。”
“对了,你们两个,契合度出奇的高,精血混合以后,颜色越红,越浓,说明因缘越深——”
顾琅清抿了抿唇,端详着手中红的快要晕出来的精血,又听宿因意道,“我从没见过像你们这样因缘深厚的,斩断姻缘线之后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再问一遍,你确定了。”
顾琅清垂下眼,随意地把小瓶放在桌上,“嗯,这些,你帮我收着吧。”
“行。”宿因意带着顾琅清,继续往房间里面走。
姻缘司修葺得端庄大气,倒是与宿因意一身的粉嫩不太相符。
“这些是姻缘树。”
抬头,只见一棵参天大树,直指苍穹,不见尽头,树上牵连了成千上万段红色丝绦,有的粗,有的细,有的红似朱砂,有的薄如蝉翼。
“你的,在这里。”宿因意指了指高空中一条粗重华美的红练,再把匀好的精血抹上一把长剑,向顾琅清递去,“这你自己来,我可不代劳,可别以后反悔了又来找我,我可真是怕你了。”
“这把剑,叫断缘剑,斩断他,你们二人此生便再无牵连。”
“他会忘了我吗?”
“会,不过是时间长短,你也会忘了他,先从短情绝爱,再到相忘于江湖,不过这个时间长短对于每个人都不一样……哎你!”
剑落,丝断,情消。
宿因意道:“有什么感觉?”
顾琅清摇摇头:“没有。”
宿因意又说:“小心天道的反噬,谁也不知道那玩意,什么时候到来。”
顾琅清问:“他也会受到反噬?”
宿因意道:“当然,姻缘是双向的,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天道也是公平的。”
顾琅清道:“有什么办法,把他的反噬转移到我身上?”
宿因意愣了愣,又道:“顾琅清,你真是疯了。”
走出姻缘司的时候,顾琅清的两个徒弟心焦地迎了上来。
原茵上前,关切地询问情况。
顾琅清寥寥几句说明了现状:“不知道天道的惩罚什么时候到来,你们先别跟着我,是师尊对不起你们。等我避避风头再去找你们。”
关州好奇地问道:“天道的惩罚是什么啊?”
“天道,不会亲自出现。一般来说,是借别人的手,来要你的命。”
原茵道:“我们师尊可是天乾仙尊,仙界至尊,天道又能奈我们如何?一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