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止是眼熟,他们几乎是下意识,脑海之中会浮现出另一个人。
但他们不敢说。
微生墨却不知晓,只是顾自沉思。许久,才有人弱弱道:“有点像王妃年轻时的模样……”
微生墨愣了愣,他母妃?
对于他母妃年轻时候的模样,他记得并不清楚,他只记得他母妃近几年的变化很大。模模糊糊的孩童记忆中,似乎确实有一个清冷的身影,温柔抚摸着他的脑袋。
他再一回想大祭司的眉眼,竟出奇的能与母妃的眉眼对上。他母妃瞳孔颜色也较浅,却是通透的琥珀色,不是大祭司这种晶莹剔透的水晶色。
西域以黑为美,以黑瞳为荣,大祭司这种银瞳反而是不祥之兆,按理来说在出生时就该处死,以免给家人带来灾祸。
他还在思索,有人嘟囔:“传闻不会是真的吧?”
微生墨直勾勾朝他看来,深黑眼眸带着不怒自威的压力,那人吞了口口水,忙往下道:“曾有传闻,在九王子您出生之前还有一个王子,不过他是灾星转世,生了一双银瞳,王命人将他处决,但王妃心存不忍,偷偷将他养在不知名的地方……这只是传闻,并没有根据。”
微生墨听过类似的传闻,但他只是当笑话听,若他真有哥哥,父母一定会告诉他,怎么会一直藏着掖着?
可他并不是相信巧合的人。
与他母妃极其相像,恰好是银瞳,又无缘无故针对他,对他抱有敌意。
哪怕再荒唐,他也不得不重新考量这个传闻的真实性。
微生墨思忖片刻,再次离开寝殿,这一次他直奔沉心阁,路途中,他恰好遇到大祭司,热情地打招呼:“大祭司,好巧。”
微生银淡淡瞥他一眼,在宫人的簇拥中目不斜视往前走。微生墨不气馁,反而冲破宫人阻拦来到他面前,笑吟吟道:“王兄,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见外,我们坐下来聊聊吧?”
他们没有进入沉心阁,而是在御花园的一处凉亭坐下,天气入秋,夜晚寒风瑟瑟,四周除了沙沙作响声,再无人烟。
“王兄,我这么叫你——”微生墨骤然住嘴,“好吧,不这么喊了。不过大祭司,你方才说的预言是真的吗?”
他脸上带着一贯的笑意,漫不经心,甚至有些热情,“我真的克陛下吗?”
当然不是。
从星盘上来看,微生墨的生辰八字对虞清无益,但绝没有到达有害的地步。不过有一处细节很有意思,微生墨会惹来很多麻烦。
这种麻并不会给国运带来不好影响,而是影响后宫。
这也不难想象,微生墨同虞清一样从小到大被疼爱着,即便愿意委屈自己同人共享,也绝对不会是个安生的。
也许会动用各种手段铲除其他男人,又或是设计陷害,使用阴谋诡计抢夺小皇帝的心。这一切皆有可能。
仇止若得知后只是皱眉,丢下一句:“让他滚。”
他都没对小皇帝身边的男人下手,区区一个微生墨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竟还想霸占独宠?痴心妄想。
虽然他们稍微更改了下话术,但话也没说错,微生墨是个不安分的,搅乱后宫,国运也会受到影响。
只是说得严重点罢了。
面对微生墨的质问,微生银只是淡淡看他。微生墨微笑道:“好了,这也不重要。不过王兄——”
刚说不会这么唤微生银的他,又摆出一副亲昵姿态,仿佛二人当真是无话不谈的兄长。他给微生
银倒了一杯水,“你怎么会和摄政王搅到一块呢?还与他统一战线把我赶走,我真的好难过。我们可是一家人啊。”
一家人。
微生银眼睫微动,嘴角几不可闻地扯扯,眼底满是嘲讽。
“我们才是兄弟,才是血脉至亲。就算先前有什么,那也都是误会。王兄,我是真心喜欢陛下,也是真心想留在青朝伺候他的。”
微生墨恳切地望着他,想装作兄弟情深去搂对方肩膀,却被对方避让开,他耸耸肩膀,也并无所谓。
正好,微生墨也不想碰他,倒是省心了。
“陛下为太子时,东宫有一个花京时,你知道吧?那你绝对不知道,他身边伺候的小书童,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微生墨一脸唏嘘,“今晚,花京时就会把他的弟弟,送到陛下床上。”
“陛下尚未正式登基,他们便想方设法争宠,拉帮结派,讨好陛下。王兄,摄政王天天霸占着陛下,这段时间你也很少看见陛下吧?”
他带着蛊惑地问,“你都不想他吗?”
“我很想陛下,我每天都在想他,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他。”微生墨灿烂地笑着,“王兄,你也可以把我送到陛下身边,我们兄弟俩联手,不会比那两个废物男人差劲的。”
“否则,就凭王兄你这不讨喜的性子,这辈子都讨不到陛下的欢心吧?”
花京时近日很不安。
他只同小皇帝有过一夜,那一夜也是意外,从此之后小皇帝并没有翻过他牌子,他的作用仿佛只存在做膳食。
这是他第一次庆幸,他有一手好厨艺。
近日他研发出了一种新甜品,小皇帝听说了,便来了。品尝过后觉得味道不错,命人赏赐。
可花京时却说自己什么都不要。
虞清习惯了花京时这样不争不抢的性格,他也喜欢听话的人,每次花京时书不要,他便会看着赏赐。
“陛下,京时真的不需要这些,京时只希望您能多来看看我。”花京时抬头,眼中满是期待,“京时很思念您。”
“朕最近是太忙了。”小皇帝随口扯谎,小脸严肃道,“每天有忙不完的政务,登基大典即将来临,朕还有许多需要准备的地方。”
撒谎。
那些政务都是仇止若帮忙看的,虞清起初还会看几下,可没过多久就嫌麻烦,把全部奏折都丢给了仇止若。
登基大典的确有许多需要准备的地方,但那是宫人需要操心的事,哪轮得着小皇帝忧心。
花京时听出小皇帝的敷衍,苦笑道:“是吗?”
“嗯,你不要多想,朕有空会来常看你的。”虞清熟练地哄人,熟练地准备找理由离开,这时门突然开了。
一个少年面孔出现在眼前。
虞清总觉得有些眼熟,对方生得极其年轻,脸蛋白净,不算很深邃的轮廓让他瞧起来格外有少年气息。
若是在现代,便是典型的男高中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穿着校服的青春少年。
灵息见小皇帝没有出声呵斥,而是看着他,他有些紧张,同时记着哥哥的嘱咐,慢慢上前行礼,下跪。
跪在小皇帝跟前的他,只需要一仰头就能目睹小皇帝的尊荣。
那张明媚动人的小脸映入眼帘时,灵息心跳加快,脸蛋涨红,说出来的话更是结结巴巴。他双手捧着一团毛茸茸的东西,颤着声音道:“陛下,这是奴才为您织的手套,现在天凉了,陛下您畏冷,奴才、奴才便想为陛下您出一份力……”
他的手不同于小皇帝细嫩,而是遍布粗茧,骨骼感也很强,与这张少年面孔极其不符,一看便是遭了不少罪。
虞清盯了一会,可能是可怜他,便接过手套,试戴了一下。
白嫩的小手穿进同样雪白的手套里,毛茸茸的触感十分舒服。虞清将手放在眼前晃了晃,讶然道:“和朕的尺寸正好。”
灵息随他的话语抬起头,看的却不是那双手,而是小皇帝过分精致的脸,他看得有些出神,直到下巴被抬起都不知晓。
绵绵触感落在下巴处,小皇帝平静道:“你有心了。”
小皇帝又新奇地盯着新手套瞧,很是惊讶:“你是怎么织的?好漂亮。”
就算在现代,他也很少见到像这样舒适与美观并存的手套,上头还绣了涓涓清泉,这不像手套,更像工艺品。
接下来的事顺理成章,花京时将寝殿让给二人,退出门外的他,背靠着大门,胸口仿若被巨石积压,沉甸甸得喘不过气。
他听着里头小皇帝被哄得轻哼的声音,五脏六腑仿若被碾压成碎片,闷得厉害。
他低头笑了一声。
现在这算什么,后悔吗?有什么好后悔的。
小皇帝本来就不喜欢他,只是单纯喜欢他的厨艺罢了。可厨艺再好,小皇帝迟早会吃腻。
他现在不断研发新的菜品,也不过是想绑紧小皇帝的心。
可口腹之欲远远比不上其它欲望。
花京时一直知道灵息对小皇帝有想法,之前他只是以为灵息年纪小,不懂事,可直到灵息成年,灵息还会对小皇帝抱有那种想法。
他甚至在灵息房间里,意外发现小皇帝是肖像画,还是那种画面。
身边唯一的亲人,同母异父的弟弟,竟和他喜欢上同一个男人。
但他的喜欢似乎没有任何用处,他并不能给小皇帝提供政治上的助力,也无法同小皇帝有共同话题。他只是想让小皇帝多来看看自己,仅此而已。
“陛下,让奴才伺候您更衣吧。”他听到灵息如此说。
隔着一扇门,他都能听出灵息的期待与渴望,以及那几乎压不住的少年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