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鸿渐歪歪脑袋,认真问:“那你被哄到了吗?”
谢思邈闷闷的笑:“哄到了哄到了,小顾同学做得真棒。”
抱着叠文件走进来,准备汇报工作的新任特助赵菁阳打眼看到这一幕:谢思邈直起身,面向他时神情已恢复如常:“什么事?”
赵菁阳委婉地看看顾鸿渐,后者识趣地抱着笔记本电脑,走进办公室后方连接的休息间。
等门关上后,赵菁阳把文件递给谢思邈,开始逐一陈述重要事项。
谢思邈看着文件,不时在空白处做出批复,一些他认可的就落款签字。处理完后,再把文件都还给赵菁阳。
彼时还年轻的赵菁阳立在原地,踟蹰犹豫。
谢思邈见状挑了挑眉:“有屁快放。”
赵菁阳:“谢总,董事局的王总、林总对您把鸿盛的继承人带到办公室里,还不避嫌有点不满……”
——
从记事起,谢思邈就活得挺自我。
家里人不要求他压抑天性,有时甚至还会鼓励他:这样就很好,做决策人必须保持清醒的智识,坚定的个人立场,比起自我,优柔寡断,任由情绪淹没理智的行为更加不当。
这几年来,也不是没人对谢思邈和顾鸿渐的关系指指点点。
大家都觉得顾鸿渐是他的新玩具、小宠物。
“小谢啊,不是叔叔要多嘴,你平常那些也就算了,但养人就有点……那不是小狗小猫,是个人,还是顾家的人,你成熟点、懂事点,啊。”
谢思邈反而会感到疑惑:“我没在养宠物,也没把他当小猫小狗,他是个人的事只用眼睛就能确定吧。”
说话的中年男人语塞:“可、可你的行为……”
谢思邈笑眯眯打断他:“别说我没养宠物的兴趣,就是真拿人当宠物,又怎样?”
中年男人不说话了,这小子讲他一句能顶十句。
见他直愣愣杵着,谢思邈单手托腮,问:“叔叔,您今天来我家还有什么事吗?”
中年男人呵呵笑道:“没有,就是……”
谢思邈:“这样啊,那我就不送您了,您慢走啊,路上小心。”
中年男人:中年男人:这小兔崽子!
成功气跑一个的谢思邈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
外人怎么想关他什么事?
这些人又不对他的人生负责,既然如此,他想找什么快乐,又与这些人何干?
只不过当初闹腾完不算,现在又有人孜孜不倦地跳出来指责他,就是说辞换了套——现在他成昏君了,放任竞争对手家的儿子进入办公地点,实属任性之举。
谢思邈知道他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顾鸿渐的事可大可小,换个角度理解就会变成「没什么大不了」,之所以拿捏着不放,主要还是为抨击他。
“不会的。”谢思邈笃定的道。
不管什么人来吹什么风,他都咬定青山不放松,自信满满地告诉所有人,他们认识这么久,再了解不过顾鸿渐的为人。
谢思邈心里毫无悔改之意,但他还是要拿这件事,去顾鸿渐那讨债。
你看他们都说我,都来管我们的关系,我好难过哦。
于是顾鸿渐就会笨拙地安慰他:“不难过,我们怎么样不关他们的事。”
啊,真可爱。
谢思邈骄傲地想,这么可爱的小顾同学,是他一手造就的。
——
岁月匆匆流逝,小顾同学逐年长大,谢思邈有时回想,都觉得很多事仿如昨日。
都没有什么经年轮转的实感。
高三下学期,随着高考的临近,班级氛围日渐紧张。作为尖子生的顾鸿渐倒还算轻松,所以跑来问谢思邈,关于填报志愿的事有什么意见可供参考。
其实以他的独立自主,和收集大数据分析的能力,不需要麻烦到谢思邈,但他习惯了。
就连他本人都没意识到,这种潜移默化、深入骨缝的惯性。
且这么多年相处下来,顾鸿渐早非当初一派被动接受、默默跟随的状态了,面对谢思邈也学会了主动。
双休日,谢思邈懒洋洋靠在躺椅上,欣赏四月花园里草长莺飞,姹紫嫣红的好光景。闻言,说:“你要是问我,我只会希望你报考本地的学校。”
却没想到顾鸿渐嗯了声,应下了。
这下换谢思邈愣住。
少年奇怪地看他:“怎么了?不是你说报本地吗,我觉得你读的那所大学就不错,金融专业在国内还满有名的。”
谢思邈坐起身,开始解释:“我让你选本地,是因为去哪儿读,都不比自己实际操作强。鸿盛就是你最好的校验场,没有条件的人需要去更好的地方,开阔眼界和人脉,但你天生就不用操心这些。你现在拥有的资本,是其他人可遇不可求,或许要奋斗一生才能摸到边的。”
“而且国内的金融环境和国外不同,你读国内的大学反而比较契合。既然都选国内了,何不就在你的主场大展拳脚。”
人家顺了他的意,他反倒在意起别人怎么理解他的动机了。
顾鸿渐沉吟:“有道理,我也觉得离家近方便做事,毕竟我们的人脉关系都在A市。”
谢思邈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忽然问:“那你的考量里,有没有一点是为了我?”
顾鸿渐想了想,坦诚道:“有……”
谢思邈笑了,满园春色都抵不过眉眼间跃动的神采。
顾鸿渐看得一呆,心想小叔叔可真不得了,他一时间都想不到得什么样的人,才能够站在谢思邈身边,而不被光华照射得黯然失色。
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叮咚一声,传来消息提示。
顾鸿渐回神,低头打开扫了眼,是齐桓麟问他在哪里,他单手打了两个字回复:谢家。
那边收到后,隔了会儿才发过来。
【齐桓麟】:想和你说个事。
【顾鸿渐】:什么?
一旁的谢思邈忽然问:“谁啊?”
顾鸿渐顺口答:“齐桓麟……”
谢思邈眼波闪了闪,若无其事地开口道:“你渴不渴?”
顾鸿渐抬头,了然道:“是你渴了吧。”
谢思邈理直气壮:“没错,小顾帮我去拿好不好,厨房里还有特地给你准备的点心,你也顺便尝尝。”
顾鸿渐无奈,起身朝别墅走去。
等人走远后,谢思邈拿过他的手机。这时,齐桓麟的短信刚好发进来。
【齐桓麟】: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志愿打算填哪里?
谢思邈看着这条信息,眼底波谲云诡。
最后,他面色平静地打出两个字:C大。
和顾鸿渐的第一志愿相距甚远,可说是分隔南北两端。
发完消息后,不管齐桓麟又回了什么,谢思邈直接清除对话记录,将手机放回原位。
等顾鸿渐端着托盘回来,他仰起脸,微微笑道:“好慢啊,我还以为你要放我鸽子了。”
不露一丝破绽。
——
那一年高考后,当齐桓麟听到周围人议论顾鸿渐保送A市名校的消息,坐在椅子上一阵恍惚。
他这个自认是顾鸿渐朋友的人,竟然是最后知道的。
紧接着就被铺天盖地的怒火淹没。
“什么?我填的第一志愿也是那里!”
“啊……我是第二志愿,呜呜呜现在有没有后悔药可以买?”
“真好啊,我也想和他同校,可我选的专业和金融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憋说了,我志愿全填的外地。”
吱吱喳喳,吱吱喳喳,有人欢喜有人愁,而齐桓麟只觉得他们吵闹,吵到他头痛欲裂。
马上就要毕业致辞了,可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动。
岩浆爆裂般的怒火在体内涌动,激烈的撕扯着想要发泄,齐桓麟现在就是个火药桶,谁要惹着他,立马就能炸。
顾鸿渐骗了他。
是因为读出了自己话语间,想要和他去同一所大学的意思吗?
是不想和他再做同学了吗?
他们不是……不是至少还有朋友这层关系在吗?
对他有什么不满就说出来啊。
为什么每次有话,都不说呢?
齐桓麟眼眶逐渐发热,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了,酸涩难受。
这些年他一直在努力追赶顾鸿渐的脚步,连他爸都夸他变能干了,为了能和顾鸿渐站在同样的位置看风景,他几乎跟娱乐活动绝缘。
渐渐地,他也和顾鸿渐有了共同话题,可以交流一些经贸相关的知识。
那段时间齐桓麟简直乐不思蜀。
可这么努力又有什么用呢?
他在图什么?
他追逐的到底是可以实现的梦,还是镜中花水中月,到头来一场空的虚幻假象?
人头攒动的礼堂内,顾鸿渐在所有人的注视中,不急不缓地走上演讲台。
均码的校服衬衫被他穿出了私家定制的挺括效果,修长挺拔的身形犹如一颗小白杨,矗立在台上。
裸呈在外的皮肤如暖玉般润泽白皙,眉目乌黑俊丽,俯瞰台下众人时,保持着恰到好处的从容疏离。
齐桓麟胸口那团郁气突然就炸开了。
疼得他心脏直抽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