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宜一弯腰捡起来,放在膝盖上,一点一点的压平褶皱,压到一半她又觉得很没意思,于是将纸揉成一团, 丢进垃圾桶。
柳宜一就在医院住下了,一个护工照顾她。
晚上医生过来查房时说起她断过一次的腿, 问她怎么断的。
柳宜一敷衍说摔断的。
她在医院住了一天,无聊得要死,想出院又出不了, 那个以照顾她名义陪在她身边的护工不让柳宜一离开医院, 说她还需要住院观察。
柳宜一知道肯定是宋锦英的意思, 因为她早上和中午吃的饭味道熟悉, 分明是蓉姨的手艺。她懒得和那护工费口舌, 找来两本书打发时间,耐着性子先在医院住。
但空闲时间多起来以后, 柳宜一总忍不住去想她和宋锦英的事。
她越想,就越是觉得这样和宋锦英犟没意思,她觉得她应和宋锦英平心静气的好好聊聊。
不离婚也可以,咱们就做表面妻妻, 至少让柳宜一可以平平静静地念完大学。
晚上柳宜一自己在浴室洗澡。
右腿的石膏没过膝盖, 她能坐在凳子上自己擦洗身体, 换裤子,就是耗时长,而且弄得遍地都是水。
护工一直守在浴室门口,听到柳宜一弄出磕碰的动静就出声问她怎么了,不厌其烦的问了近十次,弄得柳宜一洗澡的心情都没有了。
柳宜一下定决心,今晚就联系宋锦英,和她重新谈。她实在不想这么被关在医院了。
睡前,柳宜一打开微信,找到宋锦英,对着输入框却犹豫起来。想着昨天两人的不欢而散,她还是没勇气做主动发消息的那个人。
她怕宋锦英觉得她没骨气。
柳宜一硬是又在医院憋了两天,等到实在受不了了,才借着憋屈带来的冲动,给宋锦英发了一条消息:“在吗?明天可以谈谈吗?”
然而宋锦英没回她。
柳宜一拿着手机,思绪在脑袋里混乱奔腾。
宋锦英为什么不回她?不屑一顾还是没看到?
自己前几天才态度恶劣地怼了她,现在就主动发消息过去,宋锦英肯定觉得她虚伪做作,表面上那么硬气,实际上不过如此。
胡思乱想了一大通后,柳宜一深深地觉得自己在这场离婚战里输了。
她憋屈难受地在病床上翻来覆去,后悔自己冲动之下发了那条消息,现在宋锦英肯定很看不起她。
柳宜一在床上与内心里翻搅的情绪作战了半夜,终于迷糊睡过去。
安静的走廊上,突然响起清脆的高跟鞋声。
步伐混乱,轻一声重一声。
柳宜一意识混沌,觉得那脚步声像是宋锦英的,但宋锦英不会这样蹒跚的走路,她的脚步向来是平稳从容的。
声音靠近病房门,停住了。
柳宜一从迷蒙里醒来,看向病房门。
外面一片安静,刚刚的脚步声好像是梦里的幻觉。
柳宜一闭上眼,打算接着睡。
咔哒——房门这时被推开了。
走廊上淡淡的白光落进来,在地板上投出一片光影,宋锦英高挑瘦长的影子就在光影中间。
她披着微卷的头发,穿了一件很小女人的灯笼袖衬衣,袖口领口都有用带子系出来的蝴蝶结,黑色小脚西裤,同色高跟,极显腿长。
宋锦英一手扶着门,歪斜地站在门口,袖子上的系带柔软的垂下来,让她整个人的气质都柔和了。
柳宜一惊愕地看着她,她怀疑自己还在梦里。
宋锦英抬手别起披散的头发,耳垂上的钻石耳钉光芒一闪,她微侧脸颊,神情柔和时眉眼唇角里尽是风情,连鼻梁的高度都是撩人的。
柳宜一觉得自己真的是在做梦。
哒哒哒——宋锦英走了进来。
柳宜一躺着没动,看着宋锦英一步接一步,摇晃地走近。柳宜一视线从她修长的腿移到纤腰,再到胸前垂着的蝴蝶结,白皙的下巴,红唇——扑通!
人影一晃,宋锦英突然在床前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手肘哐的一声压在柳宜一床边,她脑袋一点,乌黑的卷发凌乱前扑,挡住她大半的脸。
病床晃了晃,柳宜一绷着呼吸,吓懵了。
宋锦英给她跪了???
她一定是没睡醒。
宋锦英压在床边的手撑了撑,柳宜一看到她慢慢抬起了脸,一缕发丝落在她嘴角,狼狈又性感。
宋锦英直愣愣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柳宜一,两秒后,她面无表情的打了个酒嗝。
柳宜一:“……”
柳宜一默默掐了把大腿,痛觉清晰,不是她做梦,是宋锦英喝醉了,然后摔在了她床边,所以刚刚也不是下跪,只是她没站稳。
宋锦英还盯着她,面无表情加一言不发。
柳宜一:“……你要干嘛?”
宋锦英晃了两下脑袋,含糊沙哑地喊:“一一。”
柳宜一看着她,不回话。
宋锦英又喊:“一一。”
她表情绷得很冷很平静,发直的目光却飘忽茫然,因为醉意,脑袋总是小幅度的摇晃着,诡异的——可爱。
柳宜一忽然想摸摸她的脸,她忍着冲动:“宋总,你要做什么?”
宋锦英迟钝地眨了一下眼:“一、一一。”
柳宜一想笑,她克制着不露出笑意:“我在啊,你想干嘛?”
宋锦英说:“一、一一啊。”
柳宜一:“……”
她忽而遥远地想起一年多前,在酒吧门口碰见宋锦英的时候。
那天宋锦英也是喝醉了,扶着垃圾桶边吐边反复地喊合同合同。
宋锦英是不是喝醉就这样?抓着一个词反复不停的念,像台喝醉的复读机。
柳宜一左脚蹬床,费力地坐起身,宋锦英也跟着直起身,两手都撑在床边,她似乎还没发现自己是跪着的。
“你今晚喝了多少?”柳宜一轻声问她,面对着醉得意识不清的宋锦英,她不自觉地放下了心里那些芥蒂和赌气,伸出三根手指,放在宋锦英面前,“这是几?”
宋锦英头往后退,拉开几分距离,看了看柳宜一的手指,回答:“三。”
“这不是挺清醒的吗……”柳宜一怀疑地仔细看她眼神。
宋锦英太会哄人了,不能轻易相信她。
宋锦英还跪在地上,柳宜一想了想没叫她起来,反正是宋锦英自己要摔。
她望了一圈病房,想拿离婚协议书出来,摆在宋锦英面前看她反应,但那张揉皱的纸早被扔了。
柳宜一拉开抽屉翻了一圈,找到那支签字笔,没有多余的纸,于是她用自己在读的那本小说的空白扉页,翻开,摆在宋锦英面前,递笔过去:“宋总,合同签字了。”
等宋锦英签了名字,柳宜一再补协议。
宋锦英拿起书,一本正经地看了两眼:“这是什么合同?”
柳宜一把笔塞进她手里:“急着要用的合同,你再不签字就来不及了。”
宋锦英皱眉把书放在一边,严肃地对着柳宜一道:“一一。”
柳宜一以为她这是识破自己,要批评说教自己了,于是沉默不回。
宋锦英叒喊:“一一。”
柳宜一小声咕哝道:“你别叫我了,光喊人不说事……”
“有事。”宋锦英说,“一、一一。”
柳宜一:“……什么事?”
宋锦英皱紧眉,用力咽了口口水:“我想吐。”
柳宜一:“!!!!你忍着!”
柳宜一急忙伸手去捞一旁的垃圾桶,她右腿有石膏,行动不便,动作幅度有限,怎么也够不到。
“那里。”柳宜一指着垃圾桶,“你去那儿吐。”
宋锦英顺着柳宜一的手指看过去,像是没反应过来,半天没动。
柳宜一怕宋锦英吐在她自己身上,柳宜一瘸着腿,没法帮她收拾,焦急催道:“那儿,去啊。”
宋锦英终于明白,撑着床,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柳宜一扶她手臂,怕她鞋跟一崴又摔了。
宋锦英握住柳宜一手背,忽然很温柔地笑了一下:“一一。”
柳宜一猛然收回手,被宋锦英触碰过的肌肤滚烫发热,连着心尖都灼热几分。
没笑多久,宋锦英皱眉苦脸,闭紧嘴唇。
柳宜一使劲指着垃圾桶:“去那里吐,快!”
宋锦英唔了声,踩着不稳的高跟鞋,拿起垃圾桶,摇晃地走到沙发处,坐下,分开长腿,垃圾桶放在腿间,两手撑在膝盖上,摆了个大刀阔马的姿势,低下头,等着吐。
真是喝醉了也不忘维持自己不慌不忙的从容架子。
柳宜一按了床头的呼叫器,她是肯定照顾不了宋锦英的,只能让护士来。
按完她拿起手机,犹豫片刻,还是自私的偷偷拍了照。
她这儿刚拍完,宋锦英就吐了。
她可能来这里之前就吐过了,现在对着垃圾桶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是干呕。
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酒。
柳宜一又按了几下呼叫器,以往明明来得迅速的护士今晚死活没动静,柳宜一怀疑护士和护工都被宋锦英支开了。
她瞧了眼对着垃圾桶难受干呕的宋锦英,心底还是相信她是真醉了。
掀开被子,柳宜一单脚支地,拄着拐杖倒了杯水给宋锦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