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泽玉仙君也是怪得很,分明这分魂也是他,只是偏偏弄得好像身体内住入另外一个人的神魂一般,竟还起了争执。
泽玉仙君冷声道:“衡玉,你究竟想如何?”
泽玉仙君面上的表情顿时变了一瞬,两只银灰色的眸子竟情绪分别不同。
一只是淡漠的、不将红尘万事放在心中,而另一只眼却已坠红尘因果,多了几分温情的感觉,像极了幻境中的衡玉。
“身陷幻境中的人皆被那布局的树妖所影响,你所谓的分毫心动与人世欲.望亦不过受此影响,缘何执迷不悟。”
心中如此冷道,手中亦是捏了一个诀,彻底压制住那分魂,那双银灰的眸也恢复了如往日般的死水无波。
泽玉仙君垂眸凝神看了眼青筋乍现的手腕,伸手以白袖遮住腕骨。
殿下的郁灯半晌见他师尊动也不动,心里简直七上八下的,心道要是罚也干脆点,这样简直叫人心神不宁。
郁灯垂着头鞠躬,姿态标准又恭敬,却见一道白衣飘然至面前。
“起身。”
郁灯气息平稳:“多谢师尊。”
泽玉仙君凝眸见他,蓦然启唇道:“此次诸天小秘境中,你遭何人所害?”
郁灯心里嘀咕两句,有些摸不准师尊的态度,只好低声道:“那人似乎名为杨远。”
泽玉仙君默了默,郁灯见他这般模样,似乎连杨远是谁都不知道。
就很惨,舔成这样都没被记住。
泽玉仙君只‘嗯’了一声,郁灯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只好跟着沉默。
泽玉仙君第一次这样仔细看着眼前这个小徒弟,他修炼无情剑道,万事万物于他皆如尘埃,从前感情炽烈、追着他死缠烂打的郁灯亦无法牵动他一分情绪。
如今这般与他生疏的郁灯也仅叫他有几分不解,人世间的情感如谜团般,一分爱恨,一分放下。
从前如何的山盟海誓,面对无望的结局,也终有放下的一日。
从一而终,得以永恒依赖的,也仅有自身的实力了。
如此想,一切便皆有所答案。
泽玉仙君看着郁灯,声音平静无波:“观你如今模样,若本君未曾猜错,当是完全觉醒了灵丹体质,如今你神魂不稳,其中灵力如漩涡,时而易暴动,你当还未能完全利用此等灵丹体质。”
“日后便每七日回一次琅玉殿,由本君为你指导一番,炼丹一事切不可着急,更不可懈怠。”
这当真是郁灯这段时间听到自家师尊说的最长的一段话了,不过这个体质虽说好处极大,但麻烦也不小。
郁灯恭恭敬敬的应下,以为今儿谈话就到此为止了。
却不想泽玉仙君又道:“此行归来时日长久,你且温习一遍周天剑法。”
声音恍然间似乎与衡玉的声音叠合至一起,郁灯并未多想,却也记起那个幻境中给郁灯带来极大伤害的衡玉。
衡玉日日叫他温习剑法,有时候错了还要打手掌心,每天还要惨遭对方比试的碾压,跑圈扎马步什么的更是小事,几乎十次有七八次最后都是衡玉将累得倒地的郁灯抱着回的房间。
面子里子全丢个尽。
郁灯想归想,练剑的动作还是极为熟练。
少年脊背挺得很直,如巍然的青竹,一举一动皆如利刃破空,腕骨带动的力道极是精准有力。
泽玉仙君却忽的蹙眉,他指尖轻点,郁灯的动作顿时顿住,动也动不得。
郁灯黑眸瞪大老大,根本搞不清这是什么情况。
泽玉仙君却如寻常一般行至郁灯身旁,他伸出一截手腕,赛雪欺霜的指尖捏住郁灯的腕骨,难得耐心地纠正了郁灯的握剑姿势,随后又掐住郁灯的下巴,叫他头稍稍横下几分。
过分的靠近叫郁灯一张脸红了半张。
他憋气:“师尊这是?”
泽玉仙君并不会教徒弟,祝枝根骨奇佳,领悟极强,不需要他如何耐心教导,所以往常他对待郁灯也便也以对待祝枝一般的放养之法。
但到底是两个不同的人,虽都是他的徒弟,但郁灯显而易见的比祝枝要弱上几分。
更何况,分神的对他到底也是有几分影响的。
如此,泽玉仙君自认为该选择不同的教导之法。
但他也未曾见过旁人如何教导徒弟,便自顾自地在郁灯行剑错误之时定住,以此法来亲身指导。
泽玉仙君见郁灯红了半张脸,自然又几分不解,但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何不对的地方。
难得耐心解释道:“此处剑法漏洞颇多,手腕如此易叫敌人钻空刺伤,头颅微低易可察全局。”
郁灯红着脸想叫他解开穴道,泽玉仙君却拧眉道:“往日还道你有所长进,今日一见却也不过如此。”
郁灯泄气了,泽玉仙君此时看上去实在严厉,简直跟衡玉有的一拼,实在没胆子挑战师尊的权威。
他只能委屈道:“师尊教训的是。”
郁灯根本不知道,今日不过是苦难的开始。
等泽玉仙君教习他的剑术结束时,他那手臂上,大腿上,腰身侧都留下了不少抽红了的印子。
那些都是剑柄抽出来的印子,看着白红一片,倒是当真有些唬人。
郁灯单手驻着本命剑,额头划过几滴汗水,乌发粘在脸侧,浓密纤长的睫毛颤动个不停,狼狈的一口气都险些喘不过来。
泽玉仙君站在一侧,依旧是一副白衣赛雪的世外仙人模样,他银灰色的眸恍然若染上几分几不可见的柔缓意味。
若红尘的一道丝线,轻缓地缠上了那站在神坛上仙人的小指。
泽玉仙君白袖轻挥,郁灯顿时感觉浑身一轻,疲累感顿时一扫而空,浑身也是清爽无比。
只是那些红痕还是未曾消去,反倒是肿的有些稍稍的泛紫了。
泽玉仙君到底修为高深,即便手下留情还是对郁灯这般修为低下的人来说有些过分的负担。
郁灯本身就怕疼的很,之前一直憋着,这会儿停歇下来,痛感便愈发剧烈,他忍也忍不住,眼眶红红的,泪珠儿跟珍珠似的一滚就下了脸。
泽玉仙君眼神定在郁灯泛红的眼眶处,半晌才道:“过去躺下。”
说话间,一张寒玉床便凭空出现在原地。
郁灯犹豫了一下就躺了上去。
寒玉床本就适合修炼温养,郁灯这会儿躺上去只觉得冰冰凉凉的极为舒服,身上的痛楚都消散了几分。
泽玉仙君手中拿着一个玉瓷瓶,垂身,挖出一片白色膏药,动作缓慢柔和地涂在郁灯泛红紫的伤痕处。
郁灯一弹,结巴道:“师尊,不用你给我上药,我自己来吧。”
泽玉仙君却并不多说,只淡漠道:“噤言。”
郁灯这会儿也不敢动了,只讪讪的应下。
泽玉仙君涂药的手法并不算温柔,时轻时重,郁灯偶尔痛着了忍不住哼一声,泽玉仙君便会放轻手上动作,后来倒也真掌握了力度。
郁灯思绪飘远地想,也不知道他算不算这木头师尊第一个帮忙上药的人。
还真是三生有幸了,能见到书中那无情寡欲的师尊如此红尘坠世的一面。
郁灯是灵丹体质的事情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泽玉仙君也没有对凌霄宗掌门汇报的意思。
毕竟祸福相依,太过招摇反倒容易招致祸事。
于是这一阵郁灯几乎算是突飞猛进的炼丹术实在招致不少羡慕嫉妒的目光。
郁灯对外也只是说自己突然开窍了,他其实也不想这样招摇,但是那个炼丹堂的长老似乎自从上次后,每堂课必会叫到他,郁灯也不能众目睽睽之下故意乱来。
但由着灵丹体质,只要碰到炼丹炉,神魂之力自己就运转起来,想要出差错也难。
一时间郁灯倒成了不少主修炼丹术的年轻弟子的榜样,风头无二。
郁灯本还会担心神魂之力不够支撑住体质,但不说每过七日去泽玉仙君那处接受亲身指导,还有师姐帮他引导修炼神魂功法,修为与剑术双双不落,当真是日程千里。
虽说师姐帮他引导修炼的时候有些不太对劲,因为引导修炼需要亲密接触,经常两人炼着炼着气氛就变得格外暧昧起来,很难不让人想歪。
不说郁灯从前没谈过恋爱,祝枝这么个漂亮的大美人在面前这亲密,他怎么可能一点心慌意乱、脸红心跳的感觉都没有?
在这般舒适的修炼环境之下,郁灯便试图稍稍突破极限,接一些更高级的炼丹任务。
他不再只是在宗门内接任务,反倒是去了炼丹师专门接任务的地方找适宜的高级任务。
要说这炼丹师任务的平台还是炼丹堂的荀长老告知他的。
郁灯领了一个五品完美聚气丹的任务,这个任务对于他目前来说算是一个较难达到的目标,倒是个适宜锻炼的任务。
郁灯一路回了琅玉峰的小院,打算过两日便闭关炼丹,正想着,便看到小院门口旁站着不动的一道浓墨入画的身影。
那人正是多日不见的谢绫。
谢绫看到郁灯的时候那双黑白无波的眼眸顿时便是一亮,像极了山门口那些等着心上人的弟子。
郁灯有时候也觉得谢绫对自己热情的很,虽然这家伙不能把情绪表露在那张面瘫的脸上,可当被那双如星似月的眼全心全意注视的时候,实在莫名叫人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