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修长的手指微微捏紧,黑眸中闪现几分阴冷的血色,额头眉心闪过一抹猩红。
苏玉身后的古树枝随着微风轻轻摇动几分,树叶翩跹而下,衬的他长身玉立,倒真有几分不羁的浪荡儿郎感。
只是那俊美的眉间染着几分戾气,苏玉头颅微垂,发丝自上而下垂落,显露出一片阴郁的阴影。
“郁灯……你还是喜欢他。”
“为什么……即便如此,你还是只喜欢他。”
郁灯看着古树前的青年,忽的产生一股恍惚的错觉。
好像眼前的青年与那古树化作一体,周围的世界由那棵演化而来,铺遍整个四荒六合。
郁灯眼前愈发模糊,浓重浊厚的黑暗团团包裹住了他。
最后的一幕光影中,他恍惚看见了一条遮天蔽月、通身暗金的巨蛇仰颈而动,猩红的蛇信子嘶嘶地从那冰凉异感的蛇唇中轻轻吐出。
郁灯通身瘫软,一瞬间失去意识,眼见就要摔下,那通身暗金的巨蛇用自己的蛇尾团团卷起少年。
周围环绕的所有人都像是被定住了一般,随后他们宛若失去了灵智的傀儡一般死死的盯着那被巨蛇环绕的少年。
苏玉的额头盘满古旧活络的树藤,他黑色的眼瞳变成了妖异的叶绿色,下半身都异化成了古树根的模样,走动间无数的藤条泛动,宛若蛇类盘踞游走,诡异的叫人不敢多看。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诡谲的阴戾感,像是浮沉在半空中浑浊的雾气,听之叫人生闷:“原是那数千年前被人杀戮殆尽的烛龙巨蟒。”
“竟还苟存一条。”
那暗金的巨蟒眼中闪过一抹金芒,猩红的蛇信子嘶嘶的吐出,它轻轻凑近被自己卷起来的少年,巨大的蛇头亲昵的蹭了蹭少年的额头。
随后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少年吞入口中,从视觉上看着像是那巨蛇一口吞吃了少年。
实际上那巨蛇只是将郁灯含在口中护着,蛇类的占有欲极强,它们认为这整个世界都没有任何一个安全的地方,最安全的地方,就在它的身体内。
祝枝能够变回原身便说明他已然堪破这个幻觉,如此,他才能释放自己本身的力量。
那烛龙巨蟒此时口吐人言,语气诡异又温柔,却在此场景下格外令人惊恐。
它说:“原来是那棵烂了根子,本体都被捏碎了的古树妖啊。”
苏玉闻言脸色一变,身边无数的树藤傀儡此时眼中通通泛起红色,疯狂地朝那烛龙巨蟒身边涌去,每个傀儡的脸都变成了没有鼻子眼睛的树藤怪,像是一具具丧尸般恐怖惊悚。
暗金的烛龙巨蟒此时缩小了体型,随后又化作半蛇身的美人蛇模样。
两边白皙的脸侧被鳞片包裹住,奇异的纹路延展至眉梢,他口中轻轻钻出一条猩红的蛇信子,发如泼墨,唇薄而妖红,诡谲而妖异。
细细看来,竟是比无暇制造出的烛龙幻象还要更俊美邪异一些。
祝枝轻轻伸手,地下陡然传来一阵异常的震荡。
似是有无数的虫蚁自地底游走而来,叫人单是想想便头皮发麻。
肉眼隐约可见的细密虫蚁动作迅速地钻出地表,随后宛若干瘪的气球一般迅速涨大,变成一只只巨型的异兽。
它们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皮肉擦着皮肉,复眼死死盯着那些树藤怪与异化的苏玉,锋利的牙齿滴下腥黄的涎水,四肢并用地攀爬过去,似乎极渴望将它们吞吃入腹。
苏玉本是冷眼而观,它并不认为一条刚成年不久的烛龙巨蟒此时能够掌握那通天灵力。
即便是上古巨蟒,年岁资历无他悠久沉淀,也并不得天道庇护,这场战事,从刚一开始便注定了结果。
苏玉伸出舌头舔了舔红唇,眼尾拖着阴冷的笑意幽幽道:“烛龙巨蟒,你不若束手就擒,放了小灯,我还能叫你死的快活一些。”
祝枝眉眼轻轻弯起,随后那唇侧的笑意愈划愈大,几乎快咧到耳根,那张清俊柔弱的脸此时也扭曲不少,他低低的笑着,那笑声像是从喉管中穿出,又沿着喉管传到舌苔、舌尖处。
那妖异的美人蛇优雅地蜷缩起暗金闪闪的蛇尾,像是个优雅的美人盘腿而坐一般,只是笑声却变得肆意而病态,宛若发疯一般。
苏玉的脸不可抑制地变得难看了许多,他冷声道:“你笑什么?”
祝枝素白如花苞般的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声音轻飘飘的,像是浮沉的水流:“笑你痴心妄想,神志不清。”
“…小灯,也是你能唤的?”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瞬间,战场上的形势陡然一变,那些傀儡虫疯狂的啃食着树藤怪,它们的躯体坚.硬无比,无论打成何种模样,那些残碎的躯体会自动粘合成一个新的傀儡虫,永不停歇地继续战斗。
甚至,苏玉自己的树藤傀儡也会变得倒戈相向,不受控制。
苏玉的脸色陡然一变,他根本无法扭转战局,甚至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提炼的树藤怪被一一吞噬殆尽。
这对苏玉本身自然是有影响的,苏玉猛地吐出一大口腥甜的污血。
他艰难地抬头,身上的树藤愈发枯败,宛若将死般地断断续续道:“如此傀儡术登峰造极,不死不灭…你是……渡生城城主。”
祝枝温雅地笑笑,声音低喃如情人:“呀,被发现了……”
“那就只能送你去见阎王爷了。”
郁灯这一觉睡得极为昏沉,像是身体被安放在寒玉床上,被封住了神智一般。
此脑海中无数的记忆如洪水的缺口一般汩汩而来,将这些时日以来一切的惶恐不安与迷惑冲洗了个干净。
郁灯起身,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脸。
这也太太丢脸了!
谁能想到失忆的他能干出这番“大事业”。
疯狂表白祝师姐,被谢小师弟谢绫以不乖的原因打了屁股,每天都在跟师尊疯狂作对,然后每天都被师尊逮回去修理一顿。
最最可怕的是那个奇怪的古树妖怎么好像药效还是未退,都死了一次了,还敢跟过来与他表白。
这是脑子被药坏了?
“师弟可算醒了。”
温柔的声音像风一般落在他的耳畔,柔和的不可思议,叫人心动。
郁灯脸更红了,几乎要冒烟。
祝枝轻笑着揉了揉少年的乌发,轻声道:“师弟这是怎么了?”
郁灯支支吾吾,最后红着脸,像是干了坏事的孩子般低声道:“师、师姐,那幻境中的事实在是失礼了,但我并非有意为之……”
祝枝隽秀的眉眼轻轻舒展,他亲近地握住郁灯的手,闻言素白的指稍稍发白,道:“不过幻境罢了,师弟也不过是被那迷惑了心智,算不得轻薄失礼。”
郁灯丝毫不曾注意到祝枝的动作,他只满怀愧疚道:“多谢师姐宽慰。”
祝枝轻轻摇头,手中的宝剑稍稍翻转便消失不见。
祝枝眉眼染着几分露水般的忧愁,对郁灯道:“谢师弟应当还在这片幻境之域,或许还有些同门与其他宗的人也一同遇了险,他们此时应当也需要些援助。”
郁灯连忙跟着点头。
师姐这么明显的转移话题,估计还是为了他着想,不想叫他太过自责。
郁灯表示很感动。
两人未走两步,郁灯便想起昏过去之前看到的那奇异而宏大的场面,转瞬即逝的灵光乍现,却又叫他无从抓起。
通天巨身的巨蟒遮天蔽月,暗金的眼瞳死死地盯着他,那眸中似是掺杂着异样的情绪,两盏幽幽绿灯倒叫人印象深刻。
郁灯忍不住问道:“师姐,不知你可曾见到过,我在昏去前似乎看到了一条巨蟒,那巨蟒赫赫有神,眼瞳如星子,特别是那鳞片,漂亮的像金子般,倒有些像无暇那日给我看的烛龙巨蟒的模样。”
祝枝闻言,表情凝了一瞬间,随后便恢复寻常般温和的轻笑道:“师弟或许看到的是幻境,毕竟当时幻境未除,一切皆有可能。”
郁灯皱眉,轻声道:“可它看上去太真实了…”
祝枝抿唇:“烛龙巨蟒早已在千年前便已然灭族而亡,师弟莫要再多想,先找到小师弟他们要紧。”
郁灯见祝枝不想多说的模样,便按耐住疑问,不再多想。
郁灯两人在此境内寻了许久,最后才在一处枯藤密集之地找到失去意识的谢绫。
此时的谢绫再不是那十岁稚嫩孩童的模样。
青年眼眸紧闭,双腿盘坐,眉眼是俊俏可入画的惊鸿颜色,浓眉俊颜,纤长深色的睫翼于眼睑处投下一片浓淡相宜的阴影。
他周身萦绕着一层淡银色的保护灵力,阻隔着那些妄图吞噬他的树藤。
与郁灯在幻境中的记忆一般无二。
郁灯与祝枝施法清理了那一片藤条,也不知那树藤是否拥有致幻麻痹的作用,在除了树藤后谢绫很快便清醒了过来。
英俊的青年缓缓睁眼,眼尾处尚带些细密的红痕与伤口,反倒为他中和了面上无表情的冷感。
郁灯不得不承认谢绫的成年体实在帅气。
而且是那种带着点青年孤傲与英气的帅,很容易叫人联想起武侠片中踏雪无痕的少年剑客,仗剑天涯,豪气干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