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祠堂到底有什么吸引他们的?
沈秋庭扫了这些木呆呆的尸体一眼,没有多停留,直接跑了过去。
周晓芸的速度很快,好在她只是顺着河岸一路走,很好追。
不过一天的功夫,河水的颜色就又深了一些,接近于鲜红了。血色的月光照在红色的河水中,已经完完全全不像是人间能够存在的地方了。
她死死盯住泛红的河水,喉咙里发出两声古怪的低笑,纵身跳了下去。
奇怪的是,她跳进水中并没有溅起半分水花,河水像是一种奇怪的胶质,无声无息地将人吞噬了进去,便又恢复了平静。
沈秋庭和白观尘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周晓芸跳下去的那一幕。
河上依旧是一层薄薄的冰,唯一不同的是,透过冰层,可以看见水中多了无数黑漆漆的小鱼。
这些小鱼听见冰层上的动静,纷纷游过来,冲着两个人亮出了口中细细密密的牙齿。
是血腥之地才会生出来的低阶妖兽,冥血鱼。
这鱼从一出生开始就吞食血肉,等稍长一些,就会吞噬魂魄,而且总是成群活动,哪怕本身品阶较低,一拥而上也足以将一个金丹修士啃噬殆尽。
沈秋庭看了这鱼一会儿,又抬头看了看四周,忽然皱了皱眉:“你有没有觉得,对面的黑雾有些问题?”
河对岸浓重的黑暗依旧在翻涌着,可今天却像是格外躁动不安,就像是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冲破屏障了一样。
看得久了,才发现,黑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越过了河水,正一丝一缕地向着四面八方扩散着。
这黑雾中好像蕴藏着巨大的能量,碰到的一切,包括地上的土石都悄无声息地化为了齑粉。
白观尘抽出灵剑,将靠近沈秋庭的黑雾斩落,看着灵剑上被腐蚀出来的缺口,拧紧了眉头,道:“先离开这里!”
第9章
沈秋庭反应极快,白观尘话音刚落,他便已经跑出去老远。
没有办法,他细胳膊细腿的,经不起他们这些非人类力量的折腾。
他刚刚脱离了河边的范围,抬头就看见了一片火光。
祠堂着火了。
白观尘设了一个法阵,暂时阻住了黑雾的蔓延,御剑从沈秋庭身后飞过来,一把揪住沈秋庭的后衣领把他带上了飞剑。
耳畔风声呼啸,沈秋庭差点没被勒死,好不容易在飞剑上稳住了身形,往后头一看,黑雾已经冲破了白观尘设下的法阵,开始缓慢地向着镇子中蔓延。
速度虽然慢,但想必不过一夜就能蔓延遍整个镇子了。
他虽然知道河那边是冥河结界,但这种黑雾却从未听说过。
所过之处皆成齑粉,哪怕是修为到了化神恐怕也不容易做到。
沈秋庭思索了片刻,揪了揪白观尘的袖子,问:“仙师可知道这黑雾是什么东西?”
当年两个人在凌云阁的时候,白观尘的理论课成绩比他要好上不少,说不定瞎猫能撞上死耗子。
谁料被他寄予厚望的白观尘看了他一眼,冷漠道:“不知。”
行吧。
沈秋庭放弃研究那黑雾,抬头一看,两个人前行的方向正是祠堂的位置。
小楼已经整个被火包围起来了,烈焰冲天而起,在深沉的夜色中映红了半边天幕。
围在祠堂外的尸体们像是疯了一样向着火焰中扑过去,身上的腐肉被火焰一燎,在白骨上留下一道道焦黑的痕迹,骨架在火焰中爆开,与焦黑的废墟混做了一团。
等两个人跳下飞剑,尸体们已经飞蛾扑火扑得没剩下几具了。
那具拿着梆子的骷髅还在,他匍匐在废墟中,身上的骨头沾满了黑色的灰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火最旺的方向,声音嘶哑:“小心……火烛!”
沈秋庭被这阵仗吓了一跳,白观尘却抓住了他的手,目不斜视地带他穿过了火焰。
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却在与火焰接触的一瞬间化为虚无。
回过神来,两个人便已经重新站在了祠堂内部。
火焰依旧在烧着,周围的一切都因为高温而有些扭曲,奇怪的是,站在内部的人却丝毫感觉不到火焰的温度。
白观尘松开了沈秋庭的手,解释道:“是幻术。”
沈秋庭看着自己的手愣了一会儿神,笑了笑。
大概还是以前的习惯作祟,方才白观尘拉他的时候,他居然半点犹豫都没有,就跟着白观尘进了火海。
一点陌生人的矜持都没有,得改。
隔了半个时辰,河边的黑雾终于蔓延到了小楼边。
外面剩余的几具尸体见到黑雾,口中发出惊恐的“赫赫”声,却在挨到黑雾的一瞬间就化为了灰烬。
沈秋庭隔着窗户看着已经变成一片荒芜的外面,问道:“要走吗?”
白观尘将手按到剑柄上,道:“不急,再等等。”
两个人说话的空当,黑雾已经接触到了火焰。
奇怪的是,黑雾遇到火焰,像是一捧雪,枯萎化去,半点也没有进到祠堂的内部。
里面是安全的。
明明火焰已经烧掉了半边房子,里面却像是形成了一个真空带一样,没有热度,也没有黑雾,像是这块土地与镇子生生剥离开了。
周晓芸从一开始就是想要救他们。
血月尚未落下,透过被烧干净的半面墙,可以看到外面已经变得空旷荒芜的土地,黑雾在半空中盘旋,仿佛镇子从未存在过。
两个人在这块真空区域凑合了一夜,天将明的时候,烧了一夜的火终于燃到了供桌上,上头挂着的沈秋庭的遗像也终于被火舌舔到,慢慢蜷曲焦黑起来。
当第一缕阳光照到外头的荒地上的时候,已经被毁了个干净的镇子忽然又凭空出现了,鸡鸣声过,远远地已经能看到有镇民出来活动了。
火已经熄灭了,他们站立的地方已经完完全全化为了废墟。
沈秋庭一夜未眠,往外头看了一会儿,打了个哈欠,招呼了一声也一夜没有合眼的白观尘:“仙师,我们出去吧。”
白观尘把目光从烧得差不多的画像上移开,落到他脸上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上,抿了抿唇:“你先睡一会儿,不急。”
沈秋庭按了按太阳穴,摆了摆手,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算了,今日可是五日轮回经最后一天,怎么着都得去凑凑热闹。”
他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刚刚放下手,忽然眉心一凉。
白观尘冰冷的指尖点在他的眉心上,一道灵力闪过,沈秋庭霎时觉得灵台一清,熬夜的不适感瞬间消弭于无形。
沈秋庭愣了一下,弯眼一笑:“多谢仙师。”
白观尘没搭理他,径自走了出去。
沈秋庭也跟着跨过了门槛,他不知怎么的,回头看了一眼自己那张已经被完全烧焦的遗像,鬼使神差地问出了一句话:“仙师,若是你师兄复活了,你打算怎么办?”
白观尘的脚步顿了顿,手下意识摸上了剑柄,垂了眸子,声音冷漠:“自然是……替师父清理门户。”
第二次了。
沈秋庭不自觉地冷笑了一声,道:“仙师去吧,我不过是一个没有灵力的凡人,不拖仙师后腿了,就在此处等仙师好了。”
白观尘不知道他又是在闹什么脾气,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跟上来,便自己离开了。
沈秋庭见人已经走远了,闷闷地踹了一脚地上的石头,在门槛上坐了下来。
其实白观尘当年一剑断了他的心脉,他是没有什么怨恨的。
当年的事实在太过复杂,走到那一步也实在是情非得已,哪怕白观尘不动手,他也总是非死不可的。
只是他唯独不能接受的是白观尘对他的态度。
上一辈子两个人好歹也是一起经历过不少生死的,他扪心自问,并没有对不起这个师弟过,往脸大了说,两个人好歹也是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在的。
可白观尘却觉得他死得其所,还想着再清理一次门户,谁能忍的了?
“小兔崽子翅膀硬了,都会清理门户了……”
他自言自语了一段时间,又觉得自己跟脑子有毛病似的,纯粹自己给自己找气受,干脆站起来往镇子里走去。
两个人各走各的,谁也不碍着谁最好。
一到了白天,镇子就又恢复了正常的模样,山清水秀鸡犬相闻,活像是真正的世外桃源。
沈秋庭走出去没多久,忽然见不少镇民急匆匆地往东边走。
他就近拉住一个镇民,问道:“孙叔,这是出什么事儿了?怎么大家都匆匆忙忙的?”
孙叔脸色很难看,一拍大腿,沉沉叹了一口气:“嗨呀,祠堂昨天晚上烧了,咱们镇上得罪仙人了!怕是要招祸了!”
说完,他甩开沈秋庭的手,匆匆往前赶上了大部队。
沈秋庭皱了皱眉头,也跟着走了过去。
镇东头已经围了一圈人,沈秋庭费了点劲才挤到内圈,中间还挨了不少镇民的白眼。
空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竖起了一根粗大的柱子,上头绑着一个身着粗布短打的中年男子,男子的头不省人事地向一边歪着,不知道是死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