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根烧到底的蜡烛火苗摇摇晃晃了一会儿,终于彻底寿终正寝了。
祠堂内重新陷入了浓重的黑暗中。
白观尘拿起灵剑,目光落到门上,微微动了动:“有东西来了。”
“梆、梆、梆——”
梆子敲击的声音好像就响在耳畔,紧接着就是一阵什么东西走动的“沙沙”声。
沈秋庭听着跟昨天晚上如出一辙的动静,开口说:“外面是在百鬼夜行。”
他把昨天晚上遇到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只是……今天尸体们的目标不再是河边,而是成了祠堂。
走动的声音在慢慢逼近,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外面的东西就停在了门口。紧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之后,像是有什么东西趴在了门缝上。
浓重的黑暗中,像是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窥视着祠堂里面。
外头传来了细细碎碎的低语声,却听不清说的具体内容。
白观尘从乾坤袋中取出了一颗夜明珠,明亮的光芒瞬间驱散了无孔不入的黑暗。
门口的东西像是被光芒惊扰了一般,外面的动静乱了一会儿,突然响起了一声梆子。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贴着门响起:“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沈秋庭乐了,仗着身边有个能打的,捧着夜明珠对着门缝蹲了下来,逗外头的东西:“你仔细瞧瞧,我手里的这个可是火烛?”
隔着窄窄的缝隙,隐约能看到外头不少尸体正贴着门缝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看,正中间那个拿着梆子的,正是从昨天晚上就开始打更的骷髅。
被夜明珠的光芒一靠近,一众尸体惊慌地散开,慌乱中还掉了几根骨头在地上。
沈秋庭逗完外面的,转过身来看向楼梯的方向,微微一笑:“哟,周小姐,您这壶茶这是终于泡好了?”
昏暗的楼梯上站了一个身着粉色裙衫的人影,正是消失了一天的周晓芸。
第8章
周晓芸看了沈秋庭一眼,并不理会他的调侃,一言不发地走下了楼梯。
白观尘直接了当地开口问道:“周小姐还不打算把意图告诉我们吗?”
周晓芸摸了一把腕上的银铃,勾唇诡异一笑:“自然是——请你们两个外乡人来看戏。”
“看着吧。”她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我陪你们一起看。”
外头的动静逐渐大了起来。
尸体们开始躁动起来,一个接一个地试图拆掉门窗往祠堂里面爬。
骨头与木材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半扇窗户就不堪重负地摔了下来,一个腐烂的头颅顺着破开的洞伸进了祠堂内,空洞的眼眶直直盯住了祠堂中央挂着的画像。
天空中挂着一轮血月,暗红色的月光流淌进来,像是一滩陈年的污血。
头颅张开嘴,声音嘶哑:“祭祀……祭祀……”
都死成这个模样了还想着祭祀,怕不是脑子有问题。
沈秋庭拿了匕首将头颅拍下去,捡起地上的半扇窗户重新安了上去,不顾外头的撞击声,死死按下了插销,才转过身去看周晓芸:“这便是周小姐想要我们看的戏?”
因为方才的动作,他手中的匕首上沾染了一层浓重的黑气。他现在并非修士,不敢沾这玩意儿,只能先把匕首扔到一边。
这些尸体的怨气……太重了些,比寻常枉死的人还要重得多。
白观尘看了那匕首上的黑气一眼,皱了皱眉。
周晓芸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捆红烛,沿着牌位摆成两排,拿火折子挨个点了,暖黄色的烛光在眼下的情境中,竟有些阴森诡谲的味道。
她像是对外面的情况毫不在意,点完了红烛,看着挂在中央的画像,眼神森寒:“别急,就快到时候了。”
瞧着分外神神叨叨的。
沈秋庭看了一眼自己的遗像,有些瘆得慌,他给白观尘使了个眼色,喊了一声:“周小姐,看这边!”
周晓芸下意识看向沈秋庭的方向,冷不防旁边白观尘一张符纸直接贴到了她的身上。
她脸色一变,周身冒出黑色的魂力,却始终挣脱不开符纸的束缚。
这姑娘看着厉害,实际上也不过是一个没有任何实战经验的鬼修,半分战斗意识都没有,一身修为都是空架子。
沈秋庭提了一个椅子过去顶住了“砰砰”乱响的门,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根绳子,把周晓芸捆在了椅子上。
白观尘看了他的动作一眼,有些无奈:“寻常绳索困不住鬼修。”
“走个形式而已,绑人总要有绑人的样子,”沈秋庭在周晓芸身后打了个漂亮的猪蹄扣,抬起头来冲他眨了眨眼睛,“这不是有仙师的符纸在吗?跑不了的。”
周晓芸惨白的一张脸隐隐有绿的架势,看着沈秋庭的眼神像是想要活吃了他。
白观尘抬手给整个祠堂布了结界,外头尸体们的撞击声终于消失了。
沈秋庭半点都不在意周晓芸的目光。他走到窗边,打开被撞坏了一半的窗户,见镇民们的尸体并没有离开,而是在结界附近徘徊,虎视眈眈地盯着祠堂里面透出来的光。
天空中是一轮明亮的血月,看着就让人觉得诡谲非常。
这些尸体是真的只是想进来祭祀,还是……这祠堂里有什么吸引他们的东西?
白观尘走到周晓芸面前,问:“现在可以说这里发生过什么了吗?”
周晓芸放弃了挣扎,眼睛直勾勾地看过来:“你们不是都看到了吗?”
沈秋庭从窗户边走过来,道:“周小姐,故弄玄虚就没什么意思了。”
这姑娘装神弄鬼了一整天,总不会当真是请他们来这里喝茶的。
周晓芸闭上了嘴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沈秋庭在一堆牌位中挑挑拣拣,找出写着周晓芸名字的那一个,问道:“此处可是周小姐布置的?”
周晓芸阴森森地看了他一眼,依旧不说话。
沈秋庭正想着找点别的东西刺激她,一直旁观的白观尘忽然开了口:“是五日轮回经。”
周晓芸猛然瞪大了眼睛,愣怔片刻,终于声音沙哑地开了口:“你怎么知道?”
五日轮回经虽然名字听起来像个正经功法,却是地地道道的邪功。
在功法影响的范围内,所有死去的魂魄都会忘记自己死去的事实,永远活在死前的五日中,一遍又一遍地经历自己的死亡,无数次的死亡滋生的怨气叠加,就会成为施法者提升功力的最好养料。
白观尘第三天才来到此地,原本并不能确认此处的情况,只不过方才沈秋庭拿起牌位他才想起来,大量囚禁魂魄除了滋养邪祟之外,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五日轮回经。
这种功法在千年前就已经失传,寻常修士连听都没有听说过,更别说有人用了,现在却突然出现在了此处。
沈秋庭忍不住看向了周晓芸。
他只听说过这种失传已久的功法的恶名,看过一些只言片语的记载,却没想到重生一回还能有机会见识到。
镇外头的冥河结界,加上一个镇里头的五日轮回经,这镇子莫不是掀了阎王爷的棺材板?
周晓芸像是察觉到了气氛的突然凝滞,开始在椅子上挣扎起来:“你们懂什么!我是想要救他们……”
她神态凄惶,瞧着不像是作假。
沈秋庭察觉到问题,正想上前询问,却被白观尘拦下了。
没修为的人没人权,他只能暂且退居二线。
白观尘一道灵力压制住了周晓芸的挣扎,询问道:“你可知这五日轮回经的作用是什么?”
周晓芸像是有些回不过神来,愣愣地开口:“是……将大家的魂魄从河里带出来,洗清罪孽之后重入轮回。”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沈秋庭忍不住,开口将五日轮回经解释了一遍。
白观尘看了沈秋庭一眼,眼中流露出一丝诧异。
知道五日轮回经的人翻遍整个修真界也找不出多少来,这少年竟能知道得如此清楚。
周晓芸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血红色,恶狠狠地盯住沈秋庭:“你骗我!它明明不是这么说的!骗我的人……该死!”
她的眼中流出两道蜿蜒的血泪,身周怨气不断攀升,看样子很快就可以冲开身上的符纸和绳索了。
白观尘抬剑将沈秋庭护在身后,沉声问:“你说的‘它’是谁?”
周晓芸显然已经听不进任何话了,怨气攀升到顶峰,整个椅子都炸了开来。她口中喃喃着“骗我,都骗我”,茫然地在一地碎片中间站了一会儿,忽然转身冲出了祠堂。
结界只能阻挡外面的攻击,却不能阻拦里面的人出去,周晓芸穿过结界和尸群,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如果一个人在最重要的事情上受了欺骗,得知真相的第一件事会是去做什么?
自然是去找骗她的那个人。
沈秋庭福至心灵,转头看了一眼白观尘,从他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神色。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追了出去。
在结界外面徘徊的尸体们见两个人出了祠堂,仿佛没有看见他们一样,依旧紧紧盯着灯火通明的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