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知白立刻将双手收回到桌下,目光淡淡,“不是这个的原因,只是很多事情和年幼时不同?了,心境也不似从前纯粹,我已经找不到从前的情怀和激情,也就不再?弹了。”
话题不似方才轻快,阿廖沙打量着面前这个沉静如?水了,那人亦在打量着他,轻如和煦春风淡如秋日流水,一块无暇的白玉依旧完璧,故人依旧只是多了几分沉稳。
可他却已和从前大不相同,从前他是自由飓飞奔跑在烈日下的风,放肆天性,无所?顾忌,少年人早已随着时间老去,磨平棱角迎合社会,变得世态拘束、目光再?也不似从前纯然,一切痕迹都被无情岁月刻画在脸上。
虽然三十岁的男人依旧很英俊,眉眼间痞里痞气,但嘴角总是带着一抹苦涩。
“小野猫,这些年是不是过得不开心?”阿廖沙看着他的伤疤意有所?指,却问得认真。
“不,虽然生活总是有些不如?意的地方,但谁都有烦恼,相比他们我每天都很开心,很知足了。”唐知白径直看着他,双眸澄澈得像冬日湖水,竟没有一丝瑕疵与遮掩,“但是,我知道,你过得并不如?意。”
阿廖沙苦笑一声也不掩饰,仰头喝了口酒,嘲道:“你说我以前多傻,竟然想着快点长大回?到家乡,其实,何处为家、何处不是家。”
第107章
他眼中有几丝颓废和狠厉, 这种?血性必然是长久磨砺和困境挣扎后才有的气息,他喝酒动作很大,在温情的餐厅中显得格格不入。
而加列等人一直盯着这边, 即便不?认识这个凭空冒出来的男人,但他们也能嗅见这个男人身上蕴藏的血腥味, 很危险。
“两国交战激烈,你?独自深入敌营,你?也不?害怕被发现。”唐知白注视着他。
“周围都是你的人, 没有人敢过来。”阿廖沙瞥了眼周围那些状若交谈的年轻人, 有的甚至都不遮掩一下直白的用眼神警告他,啼笑道,“要说被发现的唯一途径,只能是你去举报我, 然后扭送我去警署。”
唐知白似有若无叹了口气, “你?知道我不?会的。”
他不?是傻子, 这次见面不是偶然, 阿廖沙也不?可能只是单纯的叙旧, 他愿意这样心平气和地坐着与他聊天,从前的情分是很重要的一方面。
那时候他刚进学院, 因为林诉以前干的那些蠢事,时时被挤兑欺压, 斯特黎尔里权贵实在太多, 个个都心高气傲坏脾气一堆, 林霄因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男爵,况且他还要护着路易简直难上加难,艾尔胆小,掺和进来也不?过是一起被欺负, 那时候帮助他的只有两个人。
斯诺和阿廖沙。
他知道斯诺·斯图亚特对自己抱有什么样心思,他的所有援救和解围都是带有目的性,像个设置陷阱的猎人不?怀好意,目的不?纯,往往他每次帮助自己之后,又?会陷入新的漩涡,像是故意的,所以他能避则避。
而看得?出来,阿廖沙是真心把他当朋友的,他性格张扬不羁从来都直言直语,虽然自己从来没和他说过什么,但他听见有人污蔑诋毁林诉时,都会出手帮忙,有时候甚至当众给那些人教训。
当时阿廖沙的身份虽然是质子,但两国矛盾并不?冲突,而且他向来与沙尔曼一家交好,几乎没有人能敢招惹他。
就是这样的帮助,才慢慢让唐知白在学院站稳脚跟,不?再受无妄之灾。
“是啊,你?还是没怎么变,倒是我变老了?,连喜欢我的姑娘都少了?。”阿廖沙放下酒杯认真?看向他,“不?过变化最大的,应该是那个惨兮兮成天跟着你?背后的小鬼,真?是世事无常,出乎人的预料。”
牵扯到路易,他淡淡皱起眉,却也轻声道:“阿廖沙,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我可是经过那么多年,我也变得?不?确定了?。有话你?不?妨直说,我是个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人。”
叙旧的伪装不?再,窗户纸被捅破。
阿廖沙也不?再婉转,“那么阿诉,你?应该清楚我为什么来找你,很多东西我也不?愿意,但总有很多因素逼迫我不?得?不?走到这一步。”
他忽然凑近一步,将对面那人脸庞看得?更加清晰,眼角却带有戏谑意味,却惊得?加列等人手抚向腰间,警惕戒备地盯着这个男人一举一动,似乎稍有不?妥就要将他一枪击毙。
他抱怨道:“不?接我的岔,你?还是那么无趣。”
唐知白却淡淡的,“你?也还是那么无聊,埃文斯是你的人,上次他来找过,你?就应该明白我的回答了?。”
阿廖沙很郑重,“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试图对话的,是你背后的那个人,我们几次三番给的诚意都被他视若无睹,既然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为何不?能合作取得?捷径?”
他叹气道,“看来你已经从他哪里得?到否定的答案。”
“阿廖沙,我只想心平气和地和你?叙旧,并不想聊到这些。”
“你?很聪明,能和我坐到着就明白我要说什么,阿诉,你?为何不?听我仔细说呢?”
桌上插着的那束玫瑰花瓣被他手?劲震落,凋零在餐布上,唐知白不愿意和他这样直白的对视,便低下头调咖啡回避他的话题。
阿廖莎很不?解,“战火焦灼,我不?会做毫无胜算的事情,你?知道边境士兵们已经断粮数月却依旧苦守战壕吗?难民大批饿死在路边瘦骨嶙峋,什么吃的都没有,他们已经饥饿到开始人吃人,亲生孩子下不?了?手?,就与别人交换的孩子相互着吃,这样才能活下去,很多流民睡在路边一觉醒来发现双腿已经被吃了?。”
唐知白声音虚弱,试图阻止,“阿廖沙……”
“你?们英国内阁已经被架空,大批权贵赚够血腥黑钱就逃逸到美洲,英国沙俄接壤面积本就不?多,战火牵扯了中间无数小国家,异国血统被审判,一个村庄今日来了英国人,沙俄人全部被杀害,明日来了沙俄人,英国人全部被屠杀,这样的事情战地边缘上比比皆是,为什么你?还要置若罔闻呢?”
“够了?!”喉咙紧涩再也喝不?下一口咖啡,唐知白‘啪’地将被子用力放在桌子上,咖啡泼洒而出,声音无意高了?两度,“我能做什么?你?指望我做什么?我甚至已经叛出诺曼家族不再拥有贵族头衔,我也在贫民区混迹,我也曾帮助过难民,可我势单力薄没有通天本领能让战争停息,你?凭什么责怪我?”
温润双眸中凝结起一层雾气,有不?解、有疑惑、有委屈、也有恨意,像是大雪倾落冻结在彼此之间,这是他第一次发火,阿廖沙滞愣了,“阿诉,我没有责怪你。”
随后他沙哑道,“时间紧迫,我只是太急切了?……你们在下三区照顾赡养平民,甚至安抚难民,仅有的几次出手就能将皇室逼迫到这种?境地,连那个女人都不得?不?出面调停,这可是千古奇谭。军|火生意甚至渗透到沙俄,我不?相信你?们没有这个实力,路易斯·安茹是个有野心的人,他不?可能只满足眼前利益。”
“执意开火是皇室的政见,肆意挑衅是你们沙俄起的由头,你?为何来质问我呢?安茹家族这些年虽不说做多少慈善,但至少从不像你们皇室那样虚伪,剥削一切可见的利益。”唐知白不想多聊。
阿廖沙欲反驳,但几次都无法开?口,即便与他无关,有些东西是铁定的事实。
最后只能嗫嗫,“流血是必不?可少的,只能大局为重,这样才能挽救无辜的人。”
“所以就想让安茹家族去冲锋陷阵?去伤亡流血?你?们坐收渔翁之利?不?同意就是心狠,就是置若罔闻,就是冷血是吗?请恕我永远无法理解你们的逻辑和道理。”
“不?是的阿诉,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别恨我……”
第一次和故人相见,便这样针锋相对阿廖沙心底有些抽痛,“父皇和亲爵的政论我从来不敢苟同,从战争打响那刻开始我就知道是错误的,可父王集权专政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这些年我东奔西跑不?断规劝和拉拢,只是为了?让它停歇。我只是想让你?给我一次对话的机会,我会让路易斯·安茹看到好处的,安茹家族的插手?绝对不是错误,一旦成为赢家就是青史留名万人之上,谁都会……”
“阿廖沙。”唐知白冷静地打断他。
“从见面那一刻我就知道,今天的见面并不?单纯,但我还是很开?心。我不?恨你,因为为自身利益去争取去获得?,是人的本性,所以就算你?几次三番试探我利用我我也不?会计较,或许换成你?的位置我也会这样做。但是,这件事情我绝对不会插手?。”他拿起手?帕擦擦手指染的咖啡。
“为什么?”阿廖莎抬眼看向他,目光精厉,似乎试图看穿他这个人,找到了本质却答案。
唐知白垂下头并不?回答他,
“今天不再合适聊天了,希望我们有机会再见。”说罢,就准备离开。
得?到这样的回答,也在阿廖沙意料之中,他坐回座位沉下一口,叫住他,“阿诉。”
中央不?知何时换了乐器,梵婀玲悠长醇厚声音飘逸而来,灯火映照在盆栽茂密枝叶上,摇曳间模糊了?阿廖沙的神情,唐知白起身停住疑惑地看向他,想知道他还想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