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用药让蛊虫狂躁,然后让病人饮下加了毒的冰水,胃里的寒凉之气会迅速吸引所有蛊虫,等他们全都到了那里之后,也就是中毒死绝之时。”褚云枫道。
向太医闻言点了点头道:“是个极好的法子,可惜……这银线蛊就算治好了,这胃恐怕一时半会儿很难恢复了。”
大量的穿孔出血和中毒,任何一样都会轻易要了人的命。
更何况是两样一起……
可是眼下还有更好的法子吗?
别说更好的了,就是更坏的法子,也不会有第二个。
太医们面面相觑,半晌都没人敢说话。
毕竟,这个干系太大了,说是救人,但更大概率可能会让人死的更快。
“我觉得可以试一试。”
门口突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众人转头看去,便见于行之立在门口。
第49章
“于将军, 你可知这法子若是稍有不慎,有多凶险?”一个太医开口道。
“我知道。”于行之道:“若是不慎便会肠穿肚烂,还会身中剧毒。”
“既然如此, 我等怎敢让人轻易尝试?”太医道。
就算他们答应了, 染蛊之人也未必同意。
于行之进门之后看了一眼桌上的茶碗,开口问褚云枫道:“这银线蛊初染之时应该还是虫卵吧?”
“是, 在水里的时候他们细小到几乎看不见,进入人体之后才会迅速长大。”褚云枫道:“若是我没估错的话,两到三日的工夫,他们便会长成成虫, 也就是先前咱们在义庄见过的大小。”
于行之指了指桌上的茶碗道:“一旦用药, 蛊虫会在脏腑之间随意乱窜,也就是说,用药越早,蛊虫的身体越细小,用药之人脏腑所受的创伤便越小,生还的几率便越大。我说的对吗?褚先生?”
“对。”褚云枫道:“换句话说, 染病两日内的人, 生还的几率最大,超过三日的, 只能看个人命数了。当然,诸位太医只要再犹豫个两日,谁也别想活了。”
太医们闻言面面相觑, 一时又尴尬又着急。
于行之见状开口道:“法子管不管用,一试便知。各位太医若是拿不定主意,便等上一等,待我们试过之后, 若是有效各位再决定也不迟。”
“你想让向晚试药?”柳临溪问道。
“是。”于行之道:“你要阻止我吗?”
柳临溪拧着眉头沉吟片刻,朝褚云枫问道:“你有几成把握能让人活着?”
“四成。”褚云枫道。
四成的把握,柳临溪看了看于行之,又看了看褚云枫,点头道:“试吧。”
于行之闻言松了口气,但一颗心却依旧提在半空中落不了地,他何尝不知道四成的几率太小了些。可他更知道,若是这么拖延下去,这四成也会越来越少,最后变得毫无希望。
于家老宅,向太医带了两个年轻的太医帮着褚云枫配药熬药。当然他更大的目的并非帮忙,而是要看到祛毒的整个过程,一旦柳向晚得救,也就意味着这个法子可行。
书房里,柳临溪正在给李堰写信。
他需要尽快将如今的状况告知李堰,包括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事情——即便褚云枫的法子可行,京城所有染病之人,能救过来的也十分有限。而剩下那些保全了性命的人,或许会经历很长一段时间的恢复和休养。
这对整个京城来说,是十分棘手的事情。
这意味着朝廷需要准备足够的钱粮,来支撑疫症之后百姓的基本生活。
写完了信之后,柳临溪即刻着暗卫将信送到了宫中。
“一会儿就要服药了,你不去同柳二公子说几句话?”褚云枫问道。
“四成的把握……我得让向晚觉得有十成才行。”柳临溪道:“这会儿跑过去哭哭啼啼的,多晦气啊。况且,真要诉衷情,于将军不是一直待在屋里没出来过吗?”
褚云枫挑了挑眉,没有接茬。
柳临溪看了褚云枫一眼,开口问道:“你对解毒这件事,倒是研究的挺透彻,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估计也就你敢提出来。”
“解毒一事本就是搏命,这世上许多绝好的毒药都是没有解药的,蛊术亦是如此。”褚云枫道:“若是辛辛苦苦制了害人的毒药,却给人轻易就化解了,制毒之人该多难过啊。”
柳临溪道:“我身上所中之毒应该也挺棘手的吧?”
“极为棘手。”褚云枫道:“枯骨庄的毒,是为数不多会让我觉得紧张的毒药。”
柳临溪点了点头,又问:“所以我这毒虽然暂时要不了命,是不是将来也会有什么隐患?就像这银线蛊一般,虽然能救了命,但肠胃恐怕极难恢复。若是从我这毒的棘手程度来看,我身上的隐患,不会比这个轻吧?”
褚云枫看了他一眼,开口道:“柳将军套我的话呢?”
“没有否认,看来我是猜对了。”柳临溪苦笑道。
“损伤自然是有的,来日你自然会知道。”褚云枫道。
柳临溪点了点头,知道有李堰的话在前,褚云枫估计不会对他说实话的。
只是,他也不免有些好奇,自己这毒解了之后,究竟会有什么隐患呢?
药很快便熬好了,一份刺激银线蛊的汤药,一份是褚云枫调制的能杀死银线蛊的毒药。前者温热适中,后者里头加了冰块。
“这第一碗药下的剂量很重,你喝下去之后,银线蛊很快就会变得狂躁,会在你脏腑之中乱窜。一炷香之后你要喝下第二碗药,里头的冰块会将你脏腑之中的银线蛊都吸引到你的胃里,与此同时它们也会被毒药杀死。”于行之道:“这时你再将毒药吐出来,一切就结束了。”
柳向晚看了一眼那两碗药,开口道:“疼吗?”
“不疼。”于行之道:“不会有什么感觉。”
柳向晚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端过第一碗药仰头便喝干了。
于行之随即点了一炷香立在旁边。
屋里的众人目光都落在柳向晚身上,他拧着眉头,眉目间有些烦躁,开口道:“能不能让他们都出去?这么看着我,我难受。”
“好,我们便在门口候着吧。”柳临溪招呼着太医们都到了门外。
于行之却留在屋里没走,他坐在榻边,一直深呼吸,倒像那喝了药的人是他自己一般。
“我有点不舒服。”柳向晚伸手摸了摸/胸口道。
“很快就会好了。”于行之道:“还剩半柱香。”
柳向晚原本只是有些不安的坐在榻边,突然他面色一变,额头迅速沁出了冷汗。于行之伸手要去按住他的手,被柳向晚骤然一推,整个人险些摔倒。
“向晚……”于行之再次打算上前拉住他。
柳向晚伸手在身前一拦,气喘吁吁的道:“你离我远点,别治好了我,你又染上了。”
柳向晚说这话的时候极力忍耐着体内的烦躁感,但他胸腹间那种麻痒感越来越强烈,随后那种感觉骤然一变,成了某种细碎的疼痛,像是被许多尖细的针扎满了胸口一般。那种疼痛虽然尚可忍受,但细细碎碎的太过磨人,让人不觉便会生出几分戾气,很想攻击人。
难怪那些人死前,都会变得很有攻击性。这一刻,柳向晚突然理解了将他咬伤那人的举动,若非他意志力好,尚算清醒,这会儿非得抱着于行之咬一口不可。
“时间到了吗……我快被咬死了!”柳向晚捂着胸口在榻上缩成一团,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于行之拧眉看着那柱香,待最后那截香灰一落,他立马端了那碗毒药上前,扶着柳向晚将药喂给了对方。
冰凉的汤药入口又苦又涩,柳向晚被这股凉意短暂的唤回了些许理智。他正想同于行之说些什么的时候,便觉双手一紧,被人制住掰到了身后。柳向晚一脸茫然,便觉手腕一紧,被于行之快速地捆上了。
“你干什么?”柳向晚怒道。
“对不起向晚,你忍忍很快就过去了。”于行之一脸内疚地看着他道。
于行之话音刚落,柳向晚便觉一股钻心地疼痛自胸腹间蔓延开来,直铺向他的四肢百骸,顷刻间便疼得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在巨大的疼痛刺激下,柳向晚目光中戾气陡生,看向于行之的眼神似乎恨不得将对方咬死一般。
“于行之!你快放开我!”柳向晚怒道。
“我不放,你又能如何?”于行之迎着柳向晚的目光看去,面带挑衅之色。
柳向晚内心怒气上升,反倒转移了对那股巨大疼痛的感知,他翻了个身滚到地上,朝着于行之冲去,却站立不稳,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十分狼狈。
于行之下意识伸手要去扶他,但生生忍住了。
体内的痛意越来越重,柳向晚感觉自己的脏腑都快要被蛊虫钻透了。
他跪在地上,目光骤然失神,眼看就要被巨大的痛意折磨得失去意识。
于行之见状忙上前抱住他,开口道:“向晚醒醒,不能睡……快醒醒。”
柳向晚的目光极力地聚焦了片刻,昏昏沉沉地朝于行之道:“我不行了……”
“闭嘴,有我在你不会不行的,向晚。”于行之捏着柳向晚的下巴,开口道:“给我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