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堰递了话头给于行之,于行之只得端着酒起身,朝柳父和柳母道:“岳父大人,岳母大人……”他两个称呼叫出口,柳临溪刚喝的一口茶便忍不住喷出了大半。
柳向晚也一脸愣怔,没想到于行之上来啥也不说,直接叫岳父岳母。
于行之也愣了,他原本是准备循序渐进的,但是因为太紧张,直接将心里的称呼叫了出来。
“于贤侄,你这是何意?”柳父厉声道。
“晚辈唐突了,应该先秉明二老我与向晚的事情,待婚事定了之后才可改口。”于行之道:“请二老恕罪,晚辈给二老赔不是了。”
于行之说罢连喝了三杯。
柳父柳母看看他,再看看柳向晚,都一脸的茫然。
于行之过于紧张,加上喝了酒有点上头,索性起身又朝柳父柳母道:“晚辈与向晚情投意合,望二老成全,将来无论二老有什么要求和吩咐,晚辈都自当遵从。”
“你……你……”柳父指指于行之,再指指柳向晚,手指头在转向李堰的时候忍住了。
“伯父勿要动怒,晚辈与向晚成婚后,可以入赘柳家,若是伯父不嫌弃,便当是娶了个儿婿回家。向晚依旧是柳家的人,晚辈便是向晚的人。”于行之道。
他这番话说得过于惊世骇俗,不止柳父,就连柳向晚都惊住了。
李堰最为惊讶,他那番话本就是故意吓唬吓唬于行之没想到他竟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先拿捏住了柳父的命门。你不是不愿意你儿子屈居人下吗?我当个上门儿婿,你总没话说了吧?
“你如此……如此行事,你家中父母怎会同意?”柳父想了半天,总算找到反驳的话了。
“家父为人开明,不拘小节,婚姻大事定会尊重晚辈的意见。”于行之道:“只要伯父同意,我与向晚的婚事便没有人反对。”
于行之说罢看了一眼柳向晚,眼中带着笑意,柳向晚也看了他一眼。
两人对视含情脉脉,柳父看了越发气不打一处来。
但于行之话放的太狠了,他想反对都找不出理由,总不能说你姓于的得先确保能给我生个孙子,我才能答应吗?那样一来岂不是太过分了?他想到此事看了一眼李堰,一股子怒气顿时转到了李堰的身上……
李堰觉察到了柳父的目光,心里咯噔一下,暗道怎么火烧到我的身上了?
“其实今晚朕也有事情要宣布。”李堰忙举了杯酒道:“朕与……临溪的婚事原本去岁便该办了,但因着事情太多,一直拖延到了如今。过了正月之后,朕便打算和临溪大婚。”
柳临溪闻言忍不住看了李堰一眼,李堰平时甚少叫他的名字,除了柳将军这个称呼之外,也只有在喝了酒或者不高兴,或者情绪比较激动的时候,才会叫他,但那时候也多半是叫全名。今日也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疯,竟然叫他名字……
听着还怪别扭的……
“呵……”柳老爷听了这话,也并没有很高兴,反倒阴阳怪气的嘟囔道:“溪儿一个大好儿郎,还不是因为给你生……”
他话说到一半,柳夫人在他腿上重重的一掐,他这才回过神来,没继续说下去。
但在场的众人多半也猜到了他话中的意思。
此前柳临溪和李堰的婚事,确实一直因为各种事情耽搁下了,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柳临溪中毒一事。而此事过于复杂,又过于凶险,大致的内情柳临溪一直没有朝二老和盘托出过,所以柳父不知其中究竟,便一直对李堰和柳临溪未曾大婚一事耿耿于怀。
如今柳临溪生下了孩子,李堰赶在这个档口提婚事,柳父自然而然便将事情想岔了。他以为李堰是因着柳临溪生了孩子,才愿意同柳临溪大婚。
这对于李堰来说可以算是天大的冤枉了,可偏偏又没法解释。而且对方把对于行之的不满也趁机转移到了李堰身上,李堰只觉得十分委屈,却又只能受着。
“溪儿自从进了宫,哀家便将他当成亲儿子一般对待。”太后忙打圆场,“说起来这场婚事,陛下从去岁未入冬时便让礼部着手筹备了,想来花了这么久的工夫,该不会让国丈大人失望才是。”
“陛下去岁选了几个日子,要么是我不喜欢,要么就是遇上了旁的事情,没想到一直耽搁了这么久。”柳临溪也开口替李堰打圆场,末了还道:“昨日苏恒拿了喜服给我看过,这套新制的喜服,光是上头的纹绣就花了近七八个月的工夫才做好,精致的我都不大舍得穿。”
柳临溪这话倒也不全是假的,那喜服李堰的确是去岁便开始准备,也的确花了不少功夫。而且两套喜服都是新郎的制式,李堰还亲自着人设计了新的纹样,与织造司从前惯例的纹样都不同。
柳父一听这话面色总算缓和了不少。
他脾气再冲,也不至于真在除夕家宴上同一国之君过不去。
说到底,他是好面子,却也并非全然不顾惜两个儿子。做父母的,到了孩子成家之时,难免都会心生不舍,只不过有的人表现出来就显得有点作妖。好在李堰大度,也不计较柳父屡次让他下不来台的举动。
随后乳母抱了两个孩子出来,小家伙一露面,场面顿时缓和了不少。柳父从前明明说过柳临溪生了孩子他宁愿打死也不认,见了孩子反倒比谁都亲近,任凭小家伙又是捏脸又是挠耳朵的,也不以为意。
一场家宴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吃完了。
柳向晚和于行之的婚事算是过了最难的这一关,李堰赐婚圣旨一下,于家自然也毫无反对的余地。柳临溪和李堰大婚的日子定在了三月十六这天,眼看着也就还剩两个多月的工夫,大婚还有好多仪程要准备。
过了年之后,十方说想念师父们,要回清音寺住些日子。
柳临溪虽然舍不得,但念着十方对师父们的一番情谊,自然也不能阻止。
十方这一去不要紧,狗蛋儿的日子顿时变得沉闷了起来,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哭啊哭的闹人,任谁也哄不好。正月十五这一天,十方从寺里回来,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头发又被剃了个精光,一颗小脑袋亮亮堂堂的走到哪儿都十分惹眼。
十方从外头带了好些小物件,想着带回来给两个娃娃瞧瞧热闹,没想到他抱着一堆东西到了寝殿之后,狗蛋儿远远的看到他怔了好一会儿,哇的一声哭得更厉害了。
众人都十分稀奇,猜测难道是几日不见,狗蛋儿不认识十方了?
原来看到他就不哭的主儿,今日怎么看到他反倒哭得越发厉害了?
众人琢磨了半晌,最后才得出结论,是因为十方又剃了光头,狗蛋儿不高兴了。小家伙认人还是认识的,但老盯着十方的脑袋看,十方伸过去给他摸了摸,狗蛋儿委屈地直瘪嘴。
小家伙太小了,搞不懂为什么十方好端端的脑袋几日不见便成了秃瓢,他只能在自己有限的好恶中判断出,还是长着头发的十方好看,光溜溜的脑袋看着就觉得冷。
后来没辙了,柳临溪让人给十方弄了一顶毛茸茸的帽子,小家伙这才勉勉强强的接受了。自那以后,没回再回清音寺,十方都得防着师父们再心血来潮给他剃头……
柳临溪和李堰大婚之前,京城还有一桩大事,那就是春闱。
这次春闱汇集了大宴各地的学子,柳向晚也在春闱名单中。
令人意外的是,此前早已从军的程远,在西北回来之后,去湍河营点了个卯之后又回了太学。这些时日他倒是一直精心准备春闱一事,看来是打算再次回来从文了。
此事程太傅自然是极为高兴,而程远也顺理成章的成了状元的热门人选。
春闱共分了三场,每场为期三天,考生们需得日夜都在贡院里度过,期间不可离开,也不可有人探望。
柳向晚要去考试,于行之比柳夫人都要紧张,不仅提前替对方备好了衣食所需,还主动报了名去贡院做临时大夫。贡院的临时大夫一般都是安排太医当值,为的是防止学子们考试期间身体出现问题,于行之走了后门才得了这个机会。
虽然期间也没法和柳向晚见面,但离得近一些心里会觉得踏实。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的时候,于行之亲自去了门口等着,柳向晚从里头出来一眼就看到了他。于行之拄着拐杖,伸手摸了摸柳向晚的手,问道:“里头冷吗?”
“穿得这么厚倒是冷不着,就是地方太小了,窝得浑身难受。”柳向晚一脸疲惫的道。
于行之见状,转过身弯了弯腰道:“上来,我背着你回去。”
柳向晚一怔,却没有拒绝,小心地拿捏着力道跳到了于行之的背上。
于行之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揽着身后的柳向晚,步子虽然不快,却十分稳当。
“我看到柳府的马车了。”柳向晚抱着于行之的脖子,指了指不远处坐在马车上的老管家。
于行之笑道:“几步路的工夫,你还怕累着我不成?”
“我怕被人看见传到于府人的耳中,到时候岳父岳母觉得我这个儿婿恃宠而骄,欺负你。”柳向晚一边说着,一边朝老管家挥了挥手,示意让对方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