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简是在小福子故意拉长了音调的“退朝——”中醒来的。
接着就是宋阕的声音响起,“顾爱卿,且留步。”
宋阕的声音是清冽的,却也有那么一点儿的沙哑,就好像猫的爪子,有一个弯弯小小的钩子。平常人们只感觉他说话时气势凌厉,语气冷冷的,但顾之简却觉得有些微妙的勾人。
再看看连贴在宋阕胸口却一点儿便宜都占不到的自己,宋阕叹了口气,还是要再等等。正想着,宋阕已经将他爹引到了后厅。
顾元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虽然因为自己儿子的事有些忧心,但仍然俊朗,顾之简的灿灿眉眼有一半来源于他。
他是寒门子弟,一朝殿试得了二甲第一,当年的户部侍郎择婿,一眼就看中了风姿绰绰,具有文人清雅气质的顾元。
顾元也一如他岳父认为的那样,对待妻子一心一意,对待友人仗义,为人和善。
但在官场上的人都知道,这他喵的就是一个老狐狸!
而现在,这只老狐狸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到底有什么事情需要和皇上探讨,是追回债款的事,那自己一定要表示坚决遵循皇上旨意,抄家还是没籍,皇上说了我就干;还是官员任免的事,那一定要表明自己只想为皇上分忧解难却不慕名利的一颗剔透的心灵?
正想着,就见宋阕屏退了四周,缓缓从怀中掏出来一面镜子。
顾元看到它第一眼,想到的是:哎,这镜子好眼熟啊?
接着是:这不是我们家的传家宝吗?
再然后:这镜子里是不是有个人影啊?这个人也挺眼熟的!
顾元眼睁睁看着阴镜里显现出来一个他日思夜想的担心,如今却活蹦乱跳的小少爷,他开口:“爹?”
顾元被这一声“爹”叫的心里一紧,仔细看那镜子里,可不是顾之简在对他没心没肺的笑。
宋阙看了眼顾之简,将镜子放到桌子上,抛下句“你们先聊,一刻钟后朕再来。”便走进了内庭。
顾元见了宝贝儿子,当下顾不得维持他户部尚书的威严,直扑向镜子。
顾之简看着已经热泪盈眶的老爹,决定先“稳住”他,于是反手抛出一个地雷,“爹,我和宋阙在一起了。”
好半天,顾元才反应过来他叫的是皇上的名讳,吓得眼泪都憋回去了。
顾元震惊了,忙问:“是不是皇上威胁你了?偷了咱家的传家宝?把你困在这里面......”本来他还想着儿子昏迷不醒可能是承天那群人搞的鬼,现在看来竟是陛下么?
顾元自认为已经做了立场坚定的保皇党,如今只觉得有苦说不出。
顾之简依旧没心没肺的样子,“爹,你想什么呢!你还记得小时候我跟你说我把阴镜给别人了不?没想到那个人竟然就是宋阙哈哈,果然我从小就聪明......”
“那你、你说和皇上在一...”起,顾元颤巍巍的问。
“对啊!”
顾元:!!!
“他不是接受了我的定情信物了吗,那我们不就是在一起了吗?”
“定情信物?!”顾元觉得自己就要晕过去了。
“当然,爹你不知道,当初宋阙被人恶霸恐吓,小爷我带着家丁救了他,我这都英雄救美了,又给了他阴镜,当内个定情信物,现在我遇见宋阙,我们肯定是在一起了。
就是,宋阙还没明确的挑明关系,我懂,害羞嘛,嘿嘿......”
顾元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当年皇上流落民间,九死一生的事他也有所耳闻,合着被他这个傻儿子阴差阳错救过一次。
他当然不相信是宋阙与他两情相悦,只认为是皇上因为救命之恩对他好了点,导致自家这个傻儿子以为和人家在一起了。
看着自家儿子一脸春心荡漾的傻样,顾元只觉得一口老血哽在喉咙。
“咳,”顾元清了一下嗓子,开始提醒他:“之简呐,你为什么觉得你们在一起了?”
“很明显啊,他收了我的定情信物了!”
“可是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是不是......”
“对啊!”顾之简更得意了,“爹你看都过去这么久了,我竟然进了这个镜子里,又遇见宋阙了,这说明什么?”
迎着他爹不解的目光,他不紧不慢道,
“说明我们俩天生一对儿啊!”
第9章 镜中骄纵少爷攻X阴郁痴情帝王受(9)
顾元现在已经完全不觉得是皇上做了什么让自家傻儿子被困在镜中,甚至他还觉得,皇上真是宽宏大量,没和他这个傻儿子计较。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儿子,你以前不是闹着喜欢谭家那小子吗?”
顾元试图用谭清了拉回顾之简对皇上不轨之心。
“你说谭清啊,”顾之简嫌弃的撇了撇嘴,“他反应太迟钝了,上次我落水,他就从岸边呆呆地杵着,要不是小爷我命大,到了这里面,爹你就看不着我这个儿子了......”
见顾元已经不再怀疑宋阙别有居心,他立马把矛头指向谭清。
果然,顾元如其所料的开始皱眉,“你说他在岸边呆看着?”
“可不是吗?这就吓傻了,亏我以前还觉得他勇敢无畏......”
那日顾元并不在场,待他从顾府匆匆赶到时,正遇见谭清带着人跑来救人,幸好已经有过路人将顾之简救上来了。
现在想来,他听到消息赶过来,哪怕因为担心跑的很快,也需要一段时间,不可能和救人的谭清等人撞上。
除非......顾元眼神冷了下来,除非他根本就没想救人。
顾元正想着,就听见脚步声,原来宋阙已经进来了。
当下也顾不得深究,只得俯身“老臣拜见陛下。”
宋阙见他的态度恭恭敬敬,心上就是一紧,莫不是顾之简没将他们的关系告诉顾元?
难道他后悔了?
宋阙冷冷的笑,那自己是该说呢还是该说呢?
“爹,我不跟你说了吗,我和宋阙在一起了!”顾之简喊了一声。
顾元听了他的话,赶紧看宋阙的脸色,在看到他嘴角的冷笑时,死的心都有了!
再看看,他连冷笑都没有了!完了,皇上气的连笑都维持不住了!!
再观察,脸怎么红了?完蛋了,皇上把脸都气红了!!!
顾元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赶紧请求:“皇上,小儿顽劣天性喜欢说笑,我这就带他回家,严加训诫......”
宋阙正微微有些害羞,就听顾元要带顾之简走。
他赶忙制止,“不必,如今之简被困镜中,朕正打算请启恒大师为其作法,还是让之简留在此处吧。”
顿了顿,又加上一句:“启恒大师年事已高,不便走动,在宫中更舒适些。”彻底断了顾元将顾之简接回去的后路。
这件事也不是胡诌的,宋阙前些日子就想过找大师作法,只是......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他确实害怕顾之简是因为在这宫中只能依附于他,才对他好的。
而现在,既然顾之简愿意向他父亲坦白他们的关系,他也愿意投桃报李。
哪怕、哪怕到最后,顾之简告诉他,自己这么做只不过是委曲求全,他...他也认了!
顾元并不觉得不妥,只认为皇上真是心胸开阔,就因为一个年少时的救命之恩,竟然愿意帮自家那个蠢儿子到这等地步。
虽然他实在不放心顾之简,但也无法拒绝。
如今,顾之简虽然有些意外,但状态也确实不错,着实让他松了一口气。
惦记着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爱妻,于是他主动告退。
宋阙见他确实想走,也不过多挽留。
出了皇宫,顾元觉得身心舒畅,由内而外的轻松了下来。
想着自家夫人因为这个臭小子每天说不上以泪洗面,也是郁郁寡欢,他便想赶紧告诉她。
待他脚步匆匆,满脸喜色的踏入府中,就听见一句有些耳熟的男声。
“晚辈见过顾夫人。”
顾元抬脚迈进正厅,眼观来客,果然是谭清。
见顾元进来,谭清从善如流的再拜“晚辈见过顾大人。”
因着心里已有隔隙,顾元三步两步走到夫人身边,握住她的手,拍拍她的后背,再转过身子,面上不显仍是笑着问:“贤侄快请起,不知贤侄今日光临府上,有何贵干啊?”
“顾大人不必如此客气,”谭清露出悲伤的表情,“听闻之简如今昏迷不醒,我实在担心,忍不住叨扰了。”
“既然如此”,既然不用客气,顾元突然来了句:“你早干嘛去了?”
距离他儿子昏迷不醒的事已经过了半月,现在才担心,是不是反射弧太长了!
反正这谭家也只不过是个没落的官家,他还没必要顾虑什么,再加上自家儿子虽然蠢,但不可否认的是结果很大一部分还是归咎于谭清下的套。
谭清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顾元会这么直白的问,他看了眼顾元,人家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
饶是谭清察言观色惯了也无法确定,他是随口一说,还是有别的意思。
他咬了咬牙,只得继续道:“顾大人说笑了,晚辈因为之简因我而与将军府的杜公子产生口角,最后不慎落水之事,一度羞愧不能自已,闭门在家检讨数日,这才来的稍迟了,还望顾大人海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