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梦宁亲密地挽上她手臂,“工作我处理好了,下午就当陪我散心了,好不好呀?”
星琪僵着脖颈,然而对方却把这当成默认,“就知道琪琪最好啦,我去结账,你等我。”
“我……”星琪艰难地发出声音,“我先去下洗手间。”
“去吧。”
星琪一进卫生间马上连公共WiFi给侦探发信息:[卢姐姐要我陪她买家具!]
侦探:[哦。]
[我一定要去吗!]
[去。]
像是一条信息无法表达,侦探发来语音,“那是我们的委托人,是你的上帝,好好服务客户,无论什么要求一律不准说‘不’。”
“……”
星琪现在相信侦探是真招助手而不是扶贫济困了。
伺候客户这种事可不得助手出面嘛!
手机嗡嗡震动,是一条文字信息:[不准给我发感叹号。]
星琪往输入栏敲了一堆感叹号,末了,一个一个删掉,在实习备忘里写:侦探有两不准,这也不准,那也不准。
[不准不回我信息。]
星琪:[哦。]
星琪:[那我去了。]
她等了下,收手机走人。
卢梦宁开车带星琪去了离她家不远的大型家居市场,进商场电梯,星琪借着反光玻璃看了下她。
她神采和刚见面时大为不同,眼睛里血丝消去不少,补过妆,黑眼圈也不见了,走路虎虎生风,俨然是重建起社会人士的情感堤坝,让所有忧愁和烦恼都随着那几滴眼泪流走。
现实里,卢梦宁更善谈,星琪一直乖乖听她讲话,频繁点头,从不摇头。
话说回来,问了几次意见,卢梦宁对星琪的风格偏好比她自己还清楚,选的家居用品她都很喜欢。
比“最贵就是最好”侦探眼光强出百倍不止。
星琪悄悄拍了张照片给侦探发过去。
侦探秒回:[你晚上别回来了。]
[……]
星琪讪讪地摸鼻子,无端生出点被戳穿的心虚,拼出对不起,拇指在发送键转了又转。
好在,侦探下一条信息让她及时悬崖勒马,没有凭白地不打自招。
[我晚上有事不回去,家里没人给你开门。]
[啊?哈士奇怎么办?]
[饿死了炖汤。]
星琪只好回复她:[/笑哭了]
心想:幸好很快就能把生活和工作分开,找房东当然是要找卢姐姐这样又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啦。
收到星琪饱含暖意的注视,卢梦宁也扬起笑容,“琪琪,准备回家了。”
事后,星琪会想这一切表面看来是水到渠成,归根结底还是要有人先去挖那条引水的渠。
但当时,她是既来之则顺之,既没有多想的心思,也没有多想的能耐。
把大包小包放去客厅,卢梦宁用商量的口气问道:“琪琪晚上就在这儿,别回去了吧?”
星琪正忧愁晚上去哪儿落脚,卢梦宁再次送枕头,她感激涕零,连一句客套的“方便吗”都没问,点头如啄米。
卢梦宁开心极了,“正好,晚上咱们一块儿把北卧收拾了,明天等师傅送床过来。”
星琪觉出哪里不对,“床明天才送过来啊?”
卢梦宁微微侧目,眼神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昧,“嗯,今天过了配送时间。今晚琪琪跟我睡,我床挺大的。”
“好哦。”
等到星琪意识到不该随便睡别人的床,是生物钟叫醒她的凌晨四点。
卢梦宁的手臂搭在她腰间,垂下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在她睡衣上,没几下就敲进了睡衣下摆,空调开到25度,指尖温度冰凉,让人想忽视也难。
星琪起初以为她是熟睡时的神经性抽动,但她分明听得到背后压抑而粗重的气息,偶尔呼吸不畅似的轻轻抽两下鼻子,鼻息离她越来越近,一声若有似无的颤音就在耳侧。
卢姐姐又哭了。
星琪尽量自然地保持不动,让对方以为自己还在睡。
然而枕在脑袋下的右手臂却随着大脑运转时加快速度的血流,一点一点发麻。
星琪心里叫苦不迭,却也只能任由针刺的痒麻呈波浪形曲线推进。
而背后,卢梦宁也在缓缓接近。
她搂紧了枕旁人的腰肢,又怕惊醒了这沾枕头就睡着的女孩,徐徐放松。
手下来一寸,面上去两寸,她嗅着熟悉的味道,与其说鬼使神差,倒不如说是对自己的纵容,她接近了那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耳后,手掌也稳稳地贴上了女孩的小腹。
那是——
思念了太久的人的温度和触感。
卢梦宁的手掌一触即退,却几乎压垮了星琪的生理防线。
她动了动,发现右手彻底不听使唤,换用左手随便找了个支撑点爬起来,慌不迭踢上拖鞋奔去洗手间,根本没听到卢梦宁被抓了要害的闷哼。
急促水流声在寂静深夜格外清晰。
重新爬回床,星琪安慰自己这是在卢姐姐家,不用喂鸡,也用不着那么早起,做了几次短呼吸,重又释放全部演技,做出一副倒头昏睡的假象,置睁眼看她的卢梦宁于不顾。
直到窗帘里透出一丝晨光,星琪再也管不着后面什么动静,她睡着了。
回笼觉不长,且易醒。
尤其是被人长时间盯着的时候,对方的注意力宛如实质,轻易将意念化为嗡鸣闹钟。
星琪一睁眼,卢梦宁将视线移向床头柜,那里新摆了副相框。
“你跟她很像。”
星琪跟着她看过去,照片上是一个在阳光下笑得比阳光还灿烂的年轻女孩。星琪很少照镜子,对自己的长相还不如对近期频繁接触的侦探和卢姐姐来得清楚。
但她再看一眼,便明白“像”也分神似和形似。
照片里,女孩穿的衣服和侦探昨天给她配的一模一样。
“她……”星琪坐起来,摸摸额头,一手的冷汗,“她还好吗?”
卢梦宁阴郁地眯起眼,唇侧显出两道浅淡的对称纹路,“你想听听她的事吗?”
三刻钟后,尿遁的星琪躲在卫生间声泪俱下控诉侦探。
[大骗子!]
想想不对,撤回,重发。
[大骗子QAQ说好的没有呢?]
上方状态栏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星琪抢在对方之前写:[她是车祸去世的。]
侦探的输入状态停了下,稍后动起来。
星琪耐心等待一分钟。
[一会儿有人敲门,开门之前问问你卢姐姐,为什么包装上就有生产日期,还要坚持看购物小票。]
星琪刚开了洗手间的门,防盗门不期然被敲响。
卢梦宁放下纸巾,自言自语道:“这么早,该不会是装配工吧?”
☆、疑神疑鬼(7)
“是心理盲点。”
丢下相拥——不,准确地说,是抱头痛哭的卢梦宁和不知名邻居,下楼时,侦探这样说道。
“因为以前有人告诉过她‘嫌麻烦就看购物小票,不用再一个个翻看’之类的话,潜意识形成习惯,习惯构成盲点,就算是常识,也被自己无视了。”
说到这里,夏礼白瞥了眼不停揉额头的星琪,剥开一颗牛轧糖,还没抬手送过去,那边已经条件反射张嘴低头等投喂了。
此所谓习惯成自然。
“像我昨天告诉你不要给我发感叹号,虽然第一次你不记得,后面也自觉修正。”
“喔。”星琪牙根用力,将牛轧糖一切为二,含糊问道,“您昨晚就在对面吗?”
“昨天你们回来前聊过一会儿,早上来的。”
“您辛苦了。”星琪真心实意道。
说起来,按照侦探的指示问过有关购物小票的问题,卢梦宁白了脸,但从猫眼里看到外面的人是侦探,又满脸古怪地拍她来着。
几秒后发生的事情就算以旁观者的角度回想也觉得十分混乱。
卢梦宁开了门,侦探让开位置,后面表情僵硬的年轻女性叫了声“卢姐姐”,场面一下子失控了。
毫不夸张的失控。
卢梦宁踉踉跄跄后退,直到后背抵上墙壁,整个人像脱力般地瘫坐在地上,一手虚浮地抬起来,指向那名女性,张惶无措地看着侦探和星琪,到后来想哭却是笑,想开开心心笑却止不住眼泪。
在场时,星琪被那强烈的情绪感染,一度不自觉屏住呼吸,感受着充满了每个空气分子的惊和喜。
二人抱头痛哭,是星琪在侦探关门间隙窥见的一斑。
“和卢姐姐告诉我的不一样。”
卢梦宁介绍照片上的女孩是她原房东的侄女,同住近六年的室友,前年她有次出差着急赶最后一班飞机,室友开车送她去机场,然而回来路上不幸发生车祸。
车祸的事,卢梦宁在外出差没得到消息,她回来之后找房东问情况方才得知。那时,室友已经“走”了。
“所以是房东骗卢姐姐吗?”星琪不解,“为什么好端端地要说这种谎话?”
“因为……”夏礼白偏过头看她,“对有些人来说,亲人做出了所谓不恰当的选择,还不如让她去死。”
“那也太过分了吧!”星琪像驱赶蝇虫似的挥挥手,刻意避开那字眼,“人生除了‘那个’无大事,哪有比‘那个’更糟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