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景发现,他拿这样的贺辞东是真的没办法。
如果是在出事前,他倾其所有谁能讨着好还真不一定。
但现在他的态度就是,你说得都对,结果手段是丁点没收。
岑景感觉自己一口气憋胸口里了。
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盯着贺辞东半分钟,然后径直掀开被子,光脚下了床。
岑景站到贺辞东面前。
四目相对,岑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贺辞东,我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怪过你,哪怕是我以为自己到死的那一秒都是。不论将来是什么结果,我都记得小时候我们互相依靠过,记得你明明在很厌恶“岑景”的时候,也没彻底将我逼上绝路,走到后来,我以为我们算两清,留给彼此的结局也算体面。但你现在,确定,要搞得这么难看吗?”
岑景现在手里的唯一筹码,是贺辞东对他的感情?
其实岑景也不知道。
但他还是把话说得很绝。
经历的事情太多,现在的岑景感觉就算他最后和原身的结局相差无二,也比这种收不了场的局面要好很多。
但贺辞东的行为拽着他在往这条路上走。
前方是什么,岑景未知。
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他现在极其厌恶不安定感,讨厌失控,也讨厌被掌控。
对比以前更甚。
贺辞东在踩雷,每一步都无比精准。
贺辞东看他良久,然后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亲,动作虽然很慢,但没有任何迟疑。
那是个一触即离,不带丝毫□□的动作。
非要说,可能带点安抚的亲昵。
岑景对此除了一点没有预料的惊讶外,也没什么其他反应。
贺辞东等他回神,然后低声:“哪儿来的两清,亏欠不是物欲的得失,情爱的多少,是因为这里太疼。”
贺辞东的手指按在岑景心口的位置。
他依然用那种低沉的声音说:“我有没有告诉你,那天在去见你的路上我其实怕的要命,这辈子都没那么怕过。”
那种近在眼前,却反而不敢确定的恐惧。
贺辞东的拇指在他胸口绕了一圈,动作缓慢,说:“这里告诉我,它亏欠一个人太多,忽略他太多。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补偿,也不是想让自己觉得好受一些,是因为你现在状态不好,你自己也知道对不对?你现在没有力气了,所以剩下的交给我,嗯?”
岑景没见过他这么跟人说话。
眼神像是将他整个人缠绕包裹起来。
话里的每个字,清晰砸进耳朵里。
岑景抬眸,确定道:“我很好。”
“嗯,你很好。”贺辞东伸手抱他,“是我很不好,我需要你留在这里,需要每天看见你,需要知道你的消息,确定你的存在。”
贺辞东的脸,贴过岑景的耳侧,哑声:“你不是说我疯了吗?所以你可怜可怜我。”
岑景浑身僵硬。
丁点没觉得这个嘴上说着自己可怜的人,语气里有一丝可怜。
他就是为了哄他,然后不再反抗他。
岑景这辈子没被人用这种方式哄骗过的人,这人还是贺辞东,导致他竟然忘了第一时间把人推开,再照着他的脸来一拳。
等他反应过来扯了一大圈,贺辞东是一步都没往后退。
岑景的脸当场就黑了。
这时候贺辞东已经松开他,拉着他手说:“你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陈嫂花了一天时间做了很多吃的,下楼吧。”
岑景倒也没非要待在这屋子里。
反正这里哪儿哪儿都是贺辞东存在的痕迹,眼不见为净更好。
但岑景突然想到,“我衣服呢?”
贺辞东突然给他来了这么一出,他还真做不出穿着个睡袍出去招摇过市。
贺辞东放开他,走过去拉开一扇滑门。
里面是一间很大的衣帽间,各种款式的衣服整齐排列。
贺辞东站在门口,“都是你的尺寸,以后这个房间你用。”
“贺总好大手笔。”岑景看了他一眼说:“包养我?”
贺辞东失笑摇头,“你可以当成是暂住,我收你房租。”
“滚。”岑景走进去,冷脸把滑门拉上。
等岑景换了身衣服下楼的时候。
以为见着的人无非也就是陈嫂和钟叔。
没想到第一个人是周周。
女孩儿子弹一样直接冲进他怀里,撞得岑景微微往后退了两步,还是贺辞东在背后撑了一下,才没让他直接倒地。
岑景顾不上其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
他最后一次见她,还是从警局出来,贺辞东带她离开那会儿。
那个当时从车窗露出半张脸,一脸歉意看着他的女孩儿,现在埋在他腰间,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岑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反倒是贺辞东拉了她一下,皱眉:“怎么横冲直撞的。”
女孩儿抬起一张哭得鼻子眼睛全部泛红的脸,仰头看着岑景说:“对不起。”
这道歉明显不是因为刚刚撞了他。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岑景遇见她,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很多事情朝着不能预料的方向前进了。
但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岑景摸了摸她的头发,笑了笑:“没事,不用对不起。”
岑景说完抬头,然后就看见对面另外两个红着眼的女人。
陈嫂和于茜。
岑景虚着眼睛问旁边的贺辞东:“你故意的?”
贺辞东摇头。
“姜川呢?”岑景又问。
贺辞东:“找他有事?”
“我只是觉得,如果他在,能动手打他一顿也是好的。”
总好过同时面对好几个红着眼睛的女人。
岑景瞪了贺辞东好几眼。
还不承认。
这人绝对特么故意的。
第56章
对于于茜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岑景过后才发现她竟然记得。
不单单是她,和岑景有过连接的人好像自贺辞东回忆起过往开始,都陆续有了正轨的记忆。
车祸后所扭曲的一切,随着他九死一生湮灭得悄无声息。
没人想起自己曾忘记过一个人。
外界只是理所当然地觉得,他在事业巅峰时遭遇情敌报复,丈夫背叛,事业尽毁。
自此,过去的一切随着那场巨变彻底终结。
“他”死了,他也活着。
往后余生只凭自己的心意而活。
岑景看着听说他活下来,特地从国外连夜赶回,现在抱着自己的女人。
惊觉有些事是真的结束了。
他在芸州时,总觉得事情未完,那种被拉拽感就像是那天夜里,海底无尽的黑暗。
原来上岸来得也很轻易。
他甚至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平静地拍了拍于茜的肩膀笑说:“你不是说以后再也不哭了?”
“我是说不为姜川那个狗男人哭。”
于茜退开两步,手掌贴了一下眼睛,试图掩盖自己红眼的事实。
还是一如既往的倔强性子。
他喜欢于茜的性格,就如于茜能在得知他的消息后特地跑这一趟的在意。
时间抹平了很多东西。
但印记不止留在一个人心底。
岑景又看了一眼旁边的贺辞东。
突然就明白了他这么做的意义。
这个事实他没有直接告诉他,而是用了这样的方式让他自己直观去体会。
说是强迫,可这人偶尔也太能直戳心底。
并且总是一击即中。
于茜缓过来,当下就瞪向贺辞东说:“我来这里可跟你没关系,还是那句话,不许把我回来的消息告诉姜川!”
贺辞东点头。
于茜冷哼了声,姑且信了。
墨林苑的门口。
门廊的栏杆处,岑景看着底下活水沟里的鱼,整个别墅和当初岑景印象当中差不多样子,但又有一些细枝末节的变化。
比如他当初挂在公寓里的那副画,现在就在楼梯转角处的墙上挂着。
卧室里的地毯,也是他当初找人专门从国外买的。
现在就铺在他醒来的那个房间里。
贺辞东很多事做得不动声色,但不代表岑景眼瞎。
于茜抱着手,靠着柱子看他。
“你想要离开这里的话,我可以想办法。”
“你不会想真的跟贺辞东对上的,那对你没好处。”岑景嘴角带了笑,他穿了件衬衣,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比以前淡然,看了看远处说:“何况事情也没你想得那么糟糕,真要你死我活,贺辞东不可能真关着我不放。”
岑景已经走过最糟糕的人生。
世界扭曲后,他跟贺辞东谁也不比谁好过。
他知道贺辞东的目的和初衷。
自己也没打算抓着过去不放。
那样太累了,为难别人,也为难自己。
岑景就那样在墨林苑住着,育克公司现在在他手里的业务不多,现如今也全部转回了東城总部。
还是他自己负责,只是也大多都在幕后。
医生每隔两天会给岑景做一次全身检查。
陈嫂的药膳每天不重样。
出门钟子良开车,東城地界,随他去哪儿。
贺辞东说到做到,反倒是岑景自己不是特别爱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