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厨子是个络腮胡大汉,长得和苍峦金顶上膳堂的大厨差不多,连穿着打扮都相似,好像天下厨子都一个样。
“你就是新来的小工?”厨子往肥肥的腰上系围裙,看着燕嵘说道,“先去把那些芹菜择了,再去烧一锅开水。”
说完,二人便各自忙碌起来。
“盛过肉的碗不能直接装菜,去洗一下。”
“洗的碗要擦干净!这都不懂吗?”
“菜叶子择干净咯,有一点黄你饭就别吃了!”
燕嵘耐着性子,按着他说的做,唉,讨个生活真是不容易啊。
“你不让我吃饭,我就去告诉掌柜的!”
“呵!我怕她?你们掌柜这店子就指着我活呢!”
到了下午,酒肆里没什么客人的时候,童掌柜就会像说书先生一样,拿着凳子往桌上一放,自己坐了上去。
“你们听说了吗,郊外那荒田里的破道观,来了一个道士。”
客人们笑道:“你才知道?人家住进来有几个月了~”
童掌柜摇摇头,缓缓开口道:“这道士我可同他打过交道,你们不知道,有天晚上,店里来了个怪家伙!”
众人来了兴趣,像酒肆客栈什么的,最容易招惹不干不净的东西。
“什么样的怪物?快说说!”
童掌柜清清嗓子,继续说道:“那怪人带着一斗笠,上面垂着个白布,把脸挡着,一言不发地坐在那。我们家小二去问他,他头也不抬只说着,在这歇歇就走。”
“后来呢后来呢?”
“我们想着,就让他歇着吧,这家伙掏出个黄铜色的铃铛,那么一摇,店里那些凳子都动了,把我吓得啊,当天晚上就跑去那破道观把那道人给找来了!可回到店里,那怪人不见了,凳子又都放回原出我还白给了一壶酒。”
“说不定是他施的戏法,骗你酒喝呢~”
“咦?有道理。”
众人都哈哈大笑,燕嵘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燕沉书就起来,在后厨吭哧吭哧地刷昨夜客人用过的碗。
小镇深夜还有人跑来酒肆买醉,早上醒来一看,店里乱糟糟的,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地上全是碎了的碗片。
童掌柜:“……”
她气的脸都绿了,当即跑出店去,不知道去哪了。
燕沉书刚把最后一个碗刷完,正擦着手,就听见二丫头在店里说话了:“哼哼,来啦,不过十分的不巧,今天掌柜的不在,我可不会赊酒给你。”
“谁说爷今个要赊酒了,你看,”穷道士从破布褂里掏出几枚铜钱,摆到台子上,“今天有钱,不光能吃酒,还能来盘肉~”
“噗~还想着吃肉?先把以前的还上吧,酒也不会给你多少!”二丫头说着就把台子上的铜钱一把抓了过去,随手扔进钱箱里。
“你这小丫头片子……”
“哇,你这钱都长青苔了,哪来的这些老铜钱,不会是骗那些老头老太的吧?”
☆、魏沧行
“勿胡言揣测,是为善也,不得其道而擅度其人,是为恶也……”
“就你读过书啊!文邹邹的,又酸又腐!”二丫头啐了他几口,“去坐着吧大爷!我给您拿酒去!”
“你!小爷我哪里酸腐了?又不是文人墨客!”
燕嵘觉得二人对话有趣,刚好穷道人坐到靠近后厨的位子上,燕嵘便掀起帘子一瞧,又火速放下。
不!不可能啊!
他又把帘子掀起来看,这次看了个仔细,这人正是魏沧行!!!燕嵘还与他对上了眼。
魏沧行穿着一身灰灰土土的破布卦,袒胸露乳,胸前沾了黑灰,身形消瘦到肋骨分明,他一头乱发,只用一根酸枝簪子别了个小揪揪在脑后,双目英气,眉峰细且长,若好生打扮番,也定是个漂亮男子。
魏沧行后背还别着一根已经炸了毛的拂尘,一只鼓鼓囊囊的灰色麻袋安静躺在他身边,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燕嵘:“…………”
他缩回后厨里,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哪有这么巧的事,昨天才想的这人,今个就碰上了?!
要不要上去揍他?自己打得过他吗?
正想着,外面坐着的魏沧行问二丫头:“诶?你们店里来新人啦,看着好眼熟啊。”
!!!
只对视了一眼,魏沧行好像就认出自己了?也是,燕嵘八岁时见过他,现在是十三岁,也就过了五年而已。
二丫头拿来酒,边走边问:“是啊,怎会眼熟?你们见过?”
“……小爷四处游历,见过的人多了,应当只是眼熟,不曾见过吧。”
二丫头倒是来了兴趣,坐到魏沧行旁边,说:“那道长一定有很多故事吧?不如来这做个说书先生?掌柜的那几个故事,我都听腻了!”
魏沧行不客气地回她:“来这做说书先生,天天被你呛吗?”
“……切!”
二丫头转身要走,魏沧行又拉她:“诶,拿盘肉来,我就考虑一下,嘿嘿……”
“肉没有!只有花生米粒儿~”二丫头朝后厨喊:“燕嵘,给这位大爷上盘花生米儿!”
魏沧行也随之喊道:“多撒些胡椒和盐,不然没味!”
燕嵘心惊未平,他愣愣地走到锅边,铲起一盘花生米,又舀了一大勺盐,嚯楞在上面。
撒盐撒盐,看我不齁死你!
可干好事时没人瞧见,干坏事就容易被人逮个正着,王厨子不知从哪冲出来,拎起燕嵘一边耳朵就是一顿骂:“干嘛呢?使坏啊?还想不想干了?这盘你吃啊。”
燕嵘:“…………”
“你也跟那丫头学,瞧不起那道人,”王厨子一边重新装花生米,一边小声说,“这类人你惹急了他,可没好果子吃。好生端过去!”
燕嵘讪讪低着头,端着盘子放到魏沧行面前,转身要走,却被这人一把拉住。
!!!
前世燕嵘天不怕地不怕,唯二惧惮的就是头顶的老天爷,还有这总是能让他吃亏的魏沧行了,虽然这人最后惨死于己手,但燕嵘心中恨意并未解分毫,可谓又恨又惧。
燕嵘捏紧拳头,问他:“道……道长,还有……事儿?干嘛突然抓住我?”
魏沧行也觉不妥,急忙松开,却走到燕嵘面前。
“没吓到你吧?莫要见怪,我是看你真的很眼熟,才……”魏沧行盯着燕嵘看,目光让燕嵘很不舒服,“我们是不是真的见过?”
燕嵘只假惺惺地笑道:“没有吧,我是刚来这做工的,不认识道长。”
魏沧行却比了个嘘,接着说:“不对不对,一定见过的!你别说话,我就快想起来了!”
燕嵘心里骂他:“叫我别说话还问!我星星你个星星!”心里虽骂,但他表面很自然,免得让这人看出端倪。
“呵呵……道长不是说自己四处游历,见过的人也多吗,可能我长相寻常罢,后厨还有事,道长慢用!”
道长道长,道你个头!燕嵘都快被自己恶心吐了!
燕嵘说完便直接转头走回后厨里,魏沧行竟拉住他没放,燕嵘转头瞪了他一眼,他才讪讪把手松开,只坐下闷闷喝酒了。
啧,要不要换个地方?接着在这做工,难保有一天不会再看见他!
正想着,童掌柜回来了,见到魏沧行,竟喜道:“诶呀!魏道长!昨日去哪了,一天未见,叫奴家好生想你啊~”
这童掌柜以前是在那种地方做工的吧!
魏沧行也觉得不自在,只道:“哈哈,昨日上瓜子村刘奶奶家找猫去了,得了几个铜板,今日便来了。”
“哦~原是这样……”
童掌柜似乎真的喜欢魏沧行,缠着他聊个没完,魏沧行也只应和着,慢慢吃完酒与花生米,便走了。
燕嵘心中惧意稍稍放下,不过待在后厨细细想来,如今为什么要怕他?
可恶!这一世什么都没有发生,自己不是魔尊,魏沧行也不是神算军师,根本没必要惧他!
燕嵘一边想着,一边狠狠摔了一下抹布,又遭来王厨子一声骂。
没过几天,让燕嵘眼烦之人又来了,魏沧行喝着酒,燕嵘在一旁擦着桌子,他根本不需用余光就能知道,这人肯定一直在看自己。
“……”除了必要的上酒上菜,他尽量不与魏沧行接触,只闷声躲在后厨中。
“童掌柜,你那新来的小工好像很是怕我?”
“他呀,内向!哈哈,道长莫怪啊。”
燕嵘:“…………”本座才不是内向,只是觉得你这位酒客实在碍眼!
奇也怪哉,那天过后,魏沧行近半个月都没来,燕嵘也没心思想他,他心思全放在如何写寄到翠竹峰的第一封信上了。
要不些首相思词?或是来个五言绝句,以表自己日思夜想之情……
童掌柜却是坐不住了,她的小道长快半个月没来,着实让她想得不轻。
“啊啊啊!魏道长今日也没来?”
二丫头嗯了一声。
“你说他孤苦一人,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诶呀掌柜的!”二丫头安抚道,“他这种□□散人不可能拘于一地,定是去别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