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住木一川的胳膊,笑吟吟问木一川:“木兄,你还想看梅花吗?”
木一川一怔:“什么?”
“我去买酒。”江肃说,“梅园里见。”
木一川:“可是……”
江肃已翻身上了岸,而木一川站在原地,看着江肃的身影远去,缓缓闭上眼,想,自己离教已有数月了。
他在落雪崖下伤重获救,本该立即想办法联系教中,再尽快赶回去,可他却在这儿耽搁了这么久,至今也不曾向教中传过半点消息,若是让父亲知道了,绝对免不了一顿责罚。
明日便是论剑之试,他答应过江肃,会以止水剑派弟子的身份代替江肃出战,可等到论剑之试后,他也是时候该离开此处了。
正邪殊途,哪怕江肃不介意,这也绝不是他应该长久待下去的地方。
木一川还是去了梅园,寻到上次与江肃一块赏梅的那块山石,闷闷不乐坐下,等了许久,方见江肃提酒而来,纵身跃上山石,面上还带着笑,与他道:“木兄,我想过了,你伤还未愈,不可饮酒,今日这壶酒,只怕全都要便宜我了。”
木一川一怔,不由想起了傅闻霄说的话,下意识便道:“可傅神医说……”
江肃挑眉:“木兄,你不觉得你这句话有些扫兴吗?”
话音一顿,江肃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了自己几天前对盛鹤臣说的那些话。
等等,他前几天和盛鹤臣提起傅闻霄的医嘱,岂不是也很扫盛鹤臣的兴?
罢了,他早知道盛鹤臣原对自己有些暧昧,扫盛鹤臣的兴倒也不是什么坏事,他至少能让盛鹤臣看透得再多一些。
这些年他可没少拒绝盛鹤臣的示好,他也不知道盛鹤臣和其余人为什么能这么执着,他想起来就觉得头疼,干脆不去再想,拎着酒在木一川身边坐下,一面道:“待你伤愈,我再寻你一同畅饮。”
木一川微微垂首,轻声道:“我父亲不允许我喝酒。”
“你已经二十三岁了。”江肃微微挑眉,心中隐有不悦,“你父亲管得未免也太多了。”
就凭这些时日只言片语的了解,江肃对林风南的做派着实喜欢不起来,如今他只觉得这林风南是一个控制欲强得近乎可怕的变态,想要将自己的孩子时时刻刻攥在手中,又因当年自己翻下的过错而对孩子万分苛刻,若是可以,他甚至想立即帮助木一川摆脱林风南的限制,只是他看木一川的态度,木一川很尊敬林风南,而他人父子之间的事,他总不能干脆强插一手,逼迫两人决裂。
他叹了口气,觉得这事就是一摊子烂账,可木一川并没有反驳他的话,他仍是心情不佳,沉默片刻,方才开口,道:“江少侠,我已经离家太久了。”
江肃一怔:“你想家了?”
木一川摇头。
“若我长久不回去,我父亲会派人来寻我的。”木一川道,“这是没有必要发生的麻烦,论剑之试后,我该要回家一趟。”
江肃点头:“记得将论剑之试的结果告诉你父亲,他一定会对你刮目相看的。”
木一川:“……”
没有挽留。
是啊,木一川想,他们相识不过数日,在江肃眼中,他应当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普通朋友……不,他们之间,或许连朋友都算不上。
“江湖这么小,总会再相见的。”江肃伸手拍了拍木一川的肩,“木兄,今日便当是提前为你饯别。”
木一川闭眼低声喃喃道:“我不姓木。”
江肃点头:“我知道啊。”
木一川是林风南的孩子,那他当然姓林,木应当只是假姓,连木一川这个名字,或许都不是真的。
而木一川觉得,有些事,哪怕江肃已经知道了,自己也该要亲口将自己隐瞒的那部分告诉他。
“我也不叫木一川。”木一川心中忐忑,只能低语喃喃,道,“我是——”
半空无数烟花升起,木一川的声音本来就小,干脆全都淹没在了烟火绽放时的巨响之中,江肃的注意力也已经被那些烟花引了过去,他看着漫天焰火绚烂,头一回觉得这玩意还挺好看,而木一川一定从未见过,他对着酒壶啜饮,吟吟侧首,问:“你没见过烟花吧?”
木一川一怔,摇头:“没有。”
“盛盟主筹备花灯会时,我见库房内还有不少上元节剩下的焰火,就请他都拿出来了。”江肃支着下巴,道,“没想到放起来还挺好看的。”
木一川微微一惊,下意识便问:“你是为了……”
“我猜你没有看过。”江肃说,“看来我猜中了。”
木一川:“……”
他好像有些明白了。
倒也怨不得会有那么多人喜欢江肃,像江肃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讨人喜欢。
“古人讲究折柳相送,可惜冬日雪还未融,我总不好折一枝枯柳给你。”江肃抬手,从一旁的梅树上折下一枝梅花,递到木一川手中,微微笑言,“聊以相慰。”
木一川怔怔接过,将梅枝握在手中,却不知该要如何才好,他呆了好一会儿,看着江肃的面容,脑中想起那绢花,竟不由自主一般,又将梅花塞了回去。
江肃笑了:“你将它还给我做什么?”
木一川正要回答,却隐约听见了后头传来的脚步声,他几乎一下便将想说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匆匆回首去看,便见丐帮副帮主方远洛在梅花林中左右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人一般,等抬首看见了江肃与木一川二人,他方才如同获救一般松了口气,匆匆忙忙跑过来,眼含热泪,飞扑过来抱住江肃的胳膊,高声大喊:“江少侠!救我!”
江肃:“……”
木一川:“……”
木一川皱眉瞪着方远洛,有些抑不住心中莫名升起的怒气,他是真想不明白,为何每次与江肃独处时,总会有人冒出来打断他们。
江肃艰难想要从方远洛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问:“方副帮主,你有什么事吗?”
“江少侠,我知道你和傅神医关系好,你快教教我,如何说话才能让傅神医开心。”方远洛不愿松手,“我不想再喝药了啊!”
江肃这才想起来,前几日方远洛为了拥有和傅闻霄私下相处的机会,强装自己酗酒多年不能人道,好让傅闻霄给他看看病,这做法江肃都觉得蠢,而他原以为方远洛也就是装装病罢了,可没想到方远洛竟然真的喝了药。
“药不能乱吃。”江肃皱眉,“你找他看病,不吃药不就好了吗?”
“我也不想喝啊。”方远洛欲哭无泪,“傅神医也太敬业了,每天煎完药就盯着我,那我能咋办,这一天天的,都给我整上火了,搞得我每天都很精神。”
江肃:“……”
木一川:“……”
话音未落,方远洛一吸鼻子,正巧从鼻孔中流下一行鲜血,顺着他的人中淌下去,看起来实在是有说服力极了,而方远洛熟门熟路从怀中掏出一条手帕,擦了擦自个的鼻血,又深深叹了口气。
“他今儿个给我把脉,又说我的脉象不太对,内什么……肾火贼旺,好像又开了新的药。”方远洛道,“可我不想再上火了,你们知道的,男人,上火,这也太难熬了!”
江肃终于勉强开了口。
“傅闻霄是神医。”江肃道,“你若是真上火了,他看得出来的。”
方远洛:“那他还给我开药!”
“他不是给你调整了吗?”江肃皱眉,“新药该是败火的吧。”
“不行。”方远洛惊恐深吸一口气,“男人不上火就更可怕了!”
江肃:“……”
木一川:“……”
江肃捂住了自己的脸,有些不想说话。
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不解风情到极致了,而方远洛的所作所为……比他想得还蠢。
可他还能怎么办?方远洛的江湖排行必然在前五十内,就算傅闻霄武功不好,连前百都算不上,可若是能撮合方远洛和傅闻霄两个人,那也有20点红缘值啊!
江肃喜欢挑战,他决定接受挑战。
他再抬头看向方远洛,看着眼前这位丐帮副帮主不修边幅的模样,脑中不由自主便浮现起了不久前才看过的那句系统赠送的恋爱金玉良言。
——无论在外你纵横江湖还是称霸天下,在TA面前,你一定要展露你不为人知与外在形象反差的一面。
反差,重点是反差。
他看了看胡子拉碴衣品极差的方远洛,再想想衣着整洁堪称洁癖的神医傅闻霄,心中隐隐现出了一个完美计划。
第一步,改变方远洛的外在形象,先把这碍眼的胡子剃了再说!
……
江肃不想用自己的剑。
手头也没有趁手的刀具,他只能看向方远洛,道:“你要我帮忙也可以,但是接下来你得听我的。”
方远洛觉得自己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住点头,甚至恨不得拍着胸脯当场立誓。
“傅神医爱干净。”江肃说,“你自己把胡子剃了吧。”
方远洛:“……”
“不行,这个不行,这个真不能剃。”方远洛开始疯狂摇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剃了胡子不服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