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沙沙声仿佛多了起来,许乘风使力去听,不是一种毒虫。
许乘风对男主的感知愈发强烈,应该离他不过百米之遥,他费力的听出周围沙沙声弥漫,方向不一,前后相对。
他再不快点,男主就要被毒虫咬死了!
许乘风往前跑动,一个腾空落地后斩杀一片,他半跪在地上,眼中迷茫,千云剑作为支撑拄在一侧,之后反身横斩。
死透的蝎子与蜈蚣混在一起,足有百八十只。
许乘风侧头,似乎这样就能听的更清楚些,红色发带被风吹动,在灰白昏沉的天幕之下似一抹红莲。忽而他将千云剑几个翻转,贴着地面往前抛出,仙剑去试快如雷霆,剑身锃亮锋利无比,一路破开一切阻隔,将路上千百毒虫斩杀殆尽,最后铮的一声,插/进几面,剑后方正躺着一人。
是谢沉云。
谢沉云身上惨状比之在无极之巅上时更甚数倍,丹田处血洞重新破开,脸上纹路不曾消退,唯一庆幸的是,毒虫还没有咬到他。
可纵使如此,任其这样下去,早晚会死。
许乘风顺着仙剑蹚出的出路过来,虽看不见,但他可以确定,这就是男主。
男主伤势不易移动,可这林中毒虫无数,凭他现今这般无法斩尽,许乘风摸索着将谢沉云扶起,将他一条手臂搭过自己后颈,另一只手将他撑住。
“千云。”他低声道:“出去的路。”
千云剑听见主人指令,剑身闪出青芒,飞至林木上方停留一阵,随后飞回在许乘风身前,自动发出剑鸣,正好让许乘风可以听到。
它冲着一个方向,一路往前。
许乘风带着谢沉云,凭着感知与引导跃身在后。
如此费了些功夫,大半个时辰后,千云剑将他们带出了毒虫范围,并且在这生死涧中竟然寻到了一座屋舍。
这是一所废弃木屋,应是长久无人居住,院中高草遍布,四周围栏歪斜。
许乘风走进院中,半天方找到门的位置,他推开门,小心翼翼的将谢沉云带进去,在屋中默站片刻,意随心动,从戒指中取出数枚纸符,纸符上自带灵咒,他将其往周围一洒,纸符便贴于屋中各处。
又等了一会,不见有何异样,他先将谢沉云放在地上躺着,半响过后找到屋中唯一的床铺,将内里布置稍稍熟悉,许乘风将谢沉云扶到床上,期间男主一直昏迷不醒。
千云剑靠在床尾,在他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
许乘风坐在床边,摸到男主的丹田处,摸到一手血,知他已不容再拖。
他灵力枯竭不曾恢复,一时使不出,但他可以燃烧寿元演化成灵流。
这是他此时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许乘风原本三千寿数,现今不过只剩九百,若是继续损耗,怕是……
而且男主丹田处灵脉受损,不是区区耗损几年寿数就能治好,灵脉虽对男主反噬,但若是灵脉离体而去,谢沉云必死无疑。
这就像是一个死循环,只有灵脉净化,方能化解。
而在净化之前,必先将伤处治愈。
许乘风沉默的坐了一阵,之后手动诀起,心口处又开始现出火苗燃烧,之后蔓延全身,灵流转化,蓝色灵光似源源不断。
从白日,至夜深,又至天明。
……许乘风收回手诀,身上的火苗逐渐熄灭,嘴角涌血,他只是平静的用手背抹过。
谢沉云丹田处的血洞似是从未存在,连一条疤痕也不曾留下,且他周身多处伤口连带额角被扯龙鳞处,也都全部消无,就连被烈阳鞭与无极之巅上漩涡雷霆所伤到的神魂,也都一一复原。
反噬暂被压制,一丝纹路也无。
而许乘风,一番下来,他的寿元只剩三年。
许乘风从戒指中取出两套衣衫,一套给男主放在床/上,他拿着另一套从床边离开,按照记忆中之前熟悉的方位找到桌子的位置,换衣。
他用不出灵力,无法使用净尘术,只能动手。
许乘风平静的不像话,仿佛只剩三年寿元与他无关。
他身上百十道鞭痕,他没有去上外敷的伤药,或许早已没有精力。伤处还在沁着血,他不管,将内衫外衫一一穿好,只是又吃了几颗内服伤药。
许乘风回到床边,想看看这一会过去男主如何。
哪知,脑中钝痛袭来,配合着神魂的阵阵撕裂,昏在了谢沉云身侧。
……
谢沉云睁开眼,入眼所见上方沉黑木色,脑中一片空白,他努力去想,什么也想不起来。
似乎有什么对他来说十分重要的东西,忘记了。
他坐起身,手撑着床铺,触到一片冰凉。
谢沉云转头,看到手边碰到的是一片肌/肤,手背。
一个着白衣的人躺在他的身边,背对着他,在他这一侧看不见面容。
谢沉云默默打量,忽而,他注意到此人衣袖微卷,露出的一小节手臂上有小半道深深的伤口,其上浸血,伤口的另一侧埋入衣袖之内。
他皱眉,赤眸中目光不曾收回。
如此过了一会之后,旁边的人动了动。
谢沉云见此人起身,坐了一会,而后伸出一只手往他这边摸来。
不能算是摸,更像是确定,确定有没有人。
谢沉云看见一张惊鸿似月般容颜,只是他双眼睁着,却似茫茫。
他……眼盲。
接着,听见一道清冷声音,淡如霜雪:“是谁?”
他问是谁?
与他躺在一张床上,却问他是谁?
他脱口而出三字:“谢沉云。”出口后一阵怔然,自己的名字?
许乘风于昏迷中醒来,眼前一片漆黑,除了自己的名字,记不起任何事,任何人。
但他有一种感觉,他似乎活不了太久。
耳中听不真切,但他直觉身边有人,伸手去抓,抓到一只手臂,他询问对方,似乎得到一个名字。
“什么?”对方声音不大,他听的不是很清楚。
谢沉云看着他,不确定的提高了声调,又说了一遍。
“……谢沉云。”许乘风重复道,脑中记不起来这三个字。
“我与你……”他复道。
谢沉云一眼看见了此人发上绑着的红色发带,发带垂落的两束,尾端皆绣有展翅飞凰,是只有道侣结缘举行大典之时昭告天道当天佩戴之物,而前方木桌之上,一套血染红衫,与此发带相配,亦是婚服样式。
而他自己一只衣袖下露出半截红绳,谢沉云抬腕来看,见这红绳是用特殊的材料编制,其间绕有金丝,虽不知因何缘故磨损的厉害,却是配着那发带所戴之物。
他与此人……是道侣?
谢沉云低头见自己所着深衣上血痕遍布,与那红衣相差无几,似乎受过特别严重的伤。
他拉开衣襟,除却心口与左胸处,不见自身其他地方一道伤痕。
他有些诧异,不由向身边人投去探究的眼神。
是他……为自己治伤?
谢沉云想到,若真的是他,而他伤的如此之重,这人是如何做到不让他留下一身伤痕的。
“你与我……大概相识。”谢沉云道,没有记忆,仅凭推测还不能作准,虽然种种迹象表明,他应该想的不会错。
许乘风虽看不见,仍条件反射望向他的方向,意在询问。
谢沉云发现这人真的听不清,而且似乎与他一样没了记忆。
不似作假。
且眼盲,双耳有疾。
他看着那白衣上,周身上下正在透出的无数血痕,眸中毅然深邃似海,心中隐有阵阵揪心之痛,入骨入脉,一时突然改口。
“我们……是道侣。”
第86章 道侣
许乘风没听见,他转回头,不打算再问。
谢沉云见他要起身,半边侧脸清绝,却突生一种寂寥之感,在他反应过来后发现自己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臂。他不禁怔然,这仿佛是身体的记忆,又或是别的什么,纵使他不记得与此人的种种过往,亦有埋藏在心中的深然。
他有些确定,他与此人……应该真的是道侣。
毕竟,记忆可以丢失,但感觉做不得假。
许乘风侧转回头,见这个名唤谢沉云的人正抓着他。
谢沉云的手抓着眼前人手臂,掌心处抓到一手濡/湿,他松开手,见那衣袖上血痕浸满,尤其他刚刚抓到的地方,血渍更深。
这人一身的伤,却不曾听他痛哼一声。
谢沉云目光愈深,他为他治了伤,而对自己的一身伤口放任。
许乘风起身,眨了下迷茫双眼,抬步往前。
“你……”谢沉云出口一字,想起他听不清,长腿一伸,迈下床,离他近了些,音色稍大:“去哪?”
许乘风感觉到此人与他近在咫尺,他垂眸,眼睫似洒落一片光影,他淡道:“找个地方,洗一洗。”一身的伤似乎早在之前就已痛到麻木,他倒不是十分在乎,就是这扑鼻的血气,他闻着不是很舒服。
他简单回答后,一手摸着木屋墙壁找到房门,就要出去。
谢沉云看着他的背影,心中那份揪痛再起,比前次更烈。
他从前,似乎,钟情此人极深。
谢沉云走到他身边,按住房门,之前他回了两句话,这人并未听清,并不知他失忆。谢沉云忽然想,他在此人面前,就当做从未失忆也好,这种两个人都忘记的痛苦,就让他一个人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