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青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对人这么恶毒。
…
沈阎整整昏迷了三天,人才清醒过来,醒过来的那一瞬间,他分不清是梦境里更疼还是现实里更疼,总之无论是那里,他都喘不过气来,整个人像是被人一捶一捶地敲碎身上所有骨头,连呼吸都是呛血的。
三天的梦里啊,他走过了自己短短的不一样的人生,那段人生,一点甜味都没有。
他成了医生,亲眼看着那个这辈子的病人熊乐和陈西,那样惨烈的死在他面前…,他还是被诬陷,还是被人狠狠地殴打,还是咬着牙为了打官司一无所有…
但最可悲的是,那段人生里,欧阳澄一步步疏远…甚至远赴他国…
那个小澄告诉他,和他在一起太难了,他只想要舒服惬意地过一生,而且,他喜欢有很多美人,所以即使他们短暂地在一起了,还是分开了…
最后他死在国外的黄沙里,那些匪徒打过他,往他肚子上捅了一刀后,就把他丢弃在沙漠里,他清晰地感受到身体里血液一点点地流干,将死之际,头顶盘旋着无数秃鹫,那些畜牲,还没等他完全咽气,就飞下来啄了他的眼睛…
所以他很疼,醒过来也很疼,疼到他即使无法动弹,也呜咽着泪流满面。
连呼吸都是痛到窒息的…
沈阎觉得,自己可能会患上畏疼症和畏苦症了,老天爷或许是真的看他不顺眼,舍不得给他点甜头,好不容易甜了,又收回去…
沈阎沉默地看着天花板,病房门推开,是欧阳越。
染着一头白发,头顶顶个墨镜,吊儿郎当地嚼着口香糖拿着个花篮进来了,整个人看着神采飞扬,但是面色苍白,脖颈处有被勒的伤痕。
欧阳越…
那个梦里他恨之入骨,厌恶到极点的人,他把熊乐害成那样,所以到最后哪怕失去所有他也要把这人送进监狱…
现实…那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熊乐和陈西还安好…
“我大伯让我再来好好劝劝你沈阎,别回京安了,就待在江安了,你要不是非要辞职回去,怎么会挨这顿打。”欧阳越还真拿出苦口婆心的样子劝道,“钱不是问题,你就安心在这里过你的后半生,你怎么能和小澄在一起呢,那可是大伯的亲儿子,你想和我在一起一点问题都没有。”
沈阎的嗓子很哑,“是你叫人打我的?”
欧阳越全然不在意,他一点也不怕沈阎,“我大伯说交给我处理,我想,没有什么比痛更能让人清醒,打一顿就好了,可是这…”看着沈阎裹着纱布的双手,“我没叫他们废你的手…”
果然如此…
沈阎还没有来得及说话,穿着西装高大挺拔的俊美男人就走了进来,直接拎起欧阳越得衣领往地上一拖一脚就踹到墙角根里,“你还挺能耐的欧阳越…”
欧阳越捂着腹部痛得倒抽凉气,他眼眶红红地看着唐驭,“阿驭,能…嘶…不能不那么重地打我了,好疼…”
唐驭冷笑一声,他拍了拍手坐在床边,“以后他你别惹,他是我哥。”
沈阎闻言,错愕地看着唐驭,唐驭看着沈阎,蓝色的眼睛里带着些许复杂的眼神,“我去向母亲求证了一些事,她老人家确定你就是她的儿子,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我爸爸是个德国人,我比你小一岁三个月。欧阳澄来接近我时,我调查他的背景见过你的照片,觉得很面熟,你和母亲长得很像,所以我才会允许欧阳澄接近我,不然…他以为他那些小手段我看得上?”
沈阎的面色灰白,略微震惊过后又恢复了平静,他淡淡地问:“她让你找的我?”
唐驭没说话。
沈阎了然,以这样的身家,要真想找他,用不到等到今天的。
第八十章 请您…帮帮我
他现在没有任何精力去难过这些事,他只觉得疼。
无论是哪里,只有看不见的欧阳澄看见他的嘴唇在细微地颤抖。
“唐先生…”沈阎垂着眼睑,肤色接近透明,声音沙哑微弱,不是他想示弱,而是如今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能请您先出去吗?我想休息…”
唐驭把他妈要过来看他的话咽了下去,挑了挑眉,说了声行,然后把还躺在地上的欧阳越给拎走了。
欧阳越一米七八,在男生里不算矮,可是在一米九的唐驭面前,弱小得跟个小鸡崽一样。
乖乖地被人塞上了副驾驶,在唐驭抬手那纸巾的一瞬间把身体缩成了一团,“别…别打了…太痛了…”
抽了纸巾擦着手,唐驭道:“你爬上我的床的时候我告诉过你,只要受不住就从我身边滚蛋。”
欧阳越被那一脚踹得面色发白,唐驭的侧脸又精致又冷漠,他瑟缩又痴迷地看着他,“我…我可以的,就是…你能不能…心疼我一下…”在外面嚣张跋扈,无恶不作的势利小人,在唐驭面前就跟变了个人一样,“我们好歹…在一起…”
“你也配我心疼?”唐驭看着他笑得很嘲讽,“你一个人渣,在我面前讨要心疼?欧阳越,但凡你能做件像样的事,或许还有几分价值。”
“…”欧阳越被呛得说不出话来,他不在意地笑了笑,然后白着脸安静下来。
“沈阎这笔账,等日后我会看,有没有必要和你算。”他凉凉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发动了车子。
…
陈西和熊乐来看沈阎,两个人很感念那份恩情,童青要值班,所以熊乐请了假来照顾沈阎。
他很细心周到,做的饭也很好吃,那“梦”里,这个男孩把自己出了车祸瘫痪的爱人照顾得很好。
“你们工作现在怎么样了?”沈阎问。
“我的漫画在平台很火热,可能还没有完结,就要影视化了。”熊乐眼里的光太动人,“西哥也成功当上了包工头,工资翻了好几番!”
“挺好的…”沈阎闭了闭眼,然后微笑着问,“小乐啊,我问你个问题,你不是…提到过,说有人帮你们…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西哥说,只知道是一位姓欧阳的先生…”
那就对了。
把欧阳越往唐驭面前送,给熊乐和陈西找了工作…
沈阎眼里的光闪了闪,他偏着头,下巴削尖,柔软的刘海垂了下来,盖住了眼睛。
梦…原来是真的啊…
不知道怎么的,沈阎有些想笑。
原来两辈子,他都要活得这么…这么一言难尽。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
沈阎住了差不多一个月的院,期间他和唐驭的母亲唐心兰来看过他,这个女人,在沈阎才满月的时候,就毫不犹豫地离开。
很快就又找了个在江安身世显赫混血德国男人,她手段厉害,生了唐驭,还夺了家产,交给自己的小儿子。
她对唐驭还算不错,甚至可以说是溺爱,但是对于这个大儿子,母子两个相顾无言。
确实,他们长得很像。
她坐在一边,神情平静地看着医生给沈阎拆手上的纱布,那双手上面全是结了痂的伤口,无力地垂着。
沈阎的神情比她还要平静,好像废了的双手不是他的一样。
他接受一切,好像超出一般常人,除了沉默和日渐消瘦,他积极接受治疗,吃药,吃饭…
哪怕很难咽下去。
医生很奇怪地看了病人一眼,对方从来没有问过他手的事…
不过也正常,对方也是个医生。
“真的没有办法完全恢复吗?”唐心兰文,“联系国外的医院呢?”
医生看了眼沈阎,“恢复得最好的结果,只能是拿得起筷子…”
唐心兰点头,她看了眼沈阎,沈阎只是眯着眼看了看窗外的太阳,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你身上发生的事,我都听小驭说了,我知道你可能会怨我,恨我…”唐心兰搭在包上的手指紧了紧,“但我不后悔当年做的决定,我现在,想尽可能补偿你,你愿不愿意跟我去国外,先把你的身体养好…”
“我不恨您,也不怨您。”手一点力气都没有,痛的时候痛的钻心,不痛了,却也连知觉都没有了,沈阎看着自己的双手,“没有记忆,我不会平白无故地去恨一个陌生人。”
他看向这个保养的当的女人,“我爸他,尽管很忙,可是他对我很好。”
唐心兰沉默了。
“只是…”他苦涩一笑,“您也看到了,我现在,很糟糕…”每说一个字,就是把他的仅剩的尊严,像敲碎脊梁骨一样一点点敲碎,比那日单方面的殴打,来得要窒息得多,“我走投无路了…”刘海遮住眼睛,带着点绝望,“我需要,您能帮帮我,以后,我会加倍还您的。”
如果人生是正常的轨迹,沈阎永远不可能会去找她,去请求她帮帮他。
可是如今这样,为了...为了能见到欧阳澄…他没办法,他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两辈子了,他从来没有向命运低过头,可是现在…
…
沈阎直到出院,欧阳澄都没有来看他。
连欧阳澄自己都在唾弃自己,他骂过老天爷,骂过傻!逼的人生,骂过自己…可他还是只能做一道虚影,连抱抱沈阎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