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檀这才看到宋沉,双眼却一直无神。她看着柯听寒被抬上担架,忽然和疯了一样冲上去,双手抠住担架。
柯听寒知道自己快昏迷了,她有些看不清温檀的样子,却能感觉到温檀的眼泪滴在自己手背上。其实她吸一口气都是钻心地疼,也不知道哪一枪是打没打中要害,也不知道自己活不活得成了。
“哭什么哭?我又没死你哭丧是不是?”柯听寒很想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带点笑意,但一说出来就只剩下一点点声音了,气若游丝,她也不知道温檀听清楚没有。
柯听寒的眼睛要闭起来了,她知道温檀还在,便说:“太困了,温小姐,我要睡一会儿。”
温檀沙哑的声音传来:“柯听寒?柯听寒,你不能睡......”
柯听寒扯了扯嘴角:“你......和当家的没事就好,我命大......没关系。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讲,不如你唱首歌给我听,我就不睡......了。”
她说的很艰难,温檀懵懂过去,弯下腰真要给柯听寒唱首歌。柯听寒却在这一瞬间拼尽了自己剩余的力气转了头,双唇刚好擦过温檀的唇角。
很轻,轻的好像不过一阵微风擦过。
柯听寒昏迷了,被医务人员马上抬走送往医院。宋沉走到已经呆住的温檀面前,木箱已经打开,拼凑完好的玉壶正在等待着温檀的最后一块碎片。
温檀看着身边昏迷不醒的宋曼卿,又想到刚才满身鲜血的柯听寒,只觉得自己的心也碎成了很多片。要怎样面对,要怎么做?
温檀终于展开了手,宋沉这才发现她鲜血淋漓的手掌,血肉模糊。那块碎玉已经被鲜血染透,成了暗红色。
“她一定要没事,她们一定要没事。”温檀将这块碎玉交给了宋沉,整个人就好像虚脱了一样,直接软软地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温檀在闭上眼睛之前最后一次看到宋沉的神情,那双眼睛里有着释怀,坚定,甚至还有怅然与不舍,仿佛是要与她告别。
———
温檀知道自己在昏睡,可是她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她置身于一片迷雾的森林中,走来走去找不到方向,也走不到尽头。
宋曼卿怎么样了?柯听寒怎么样了?
她脑子里就这两个想法。但她好像是游魂,一直游荡在这森林里,都不知道时间是如何流逝的。直到她看到从迷雾中忽然伸出一双手。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手,白皙,柔滑,一看就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不是宋曼卿,不是她所认识的任何人。
有强烈的感觉驱使她去抓住那双手,就好像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温檀也照做了。
就在她抓住那双手的时候,迷雾全部散去,自己抓住的触感也消失了。
她发现自己站在一块巨石之上,前面有瀑布,瀑布边站着一位穿着翩翩衣裙的女子。她的装束与温檀在画像上看到的一模一样,气度比画像里表现出来的还要婉约动人。
等到那女子转过身来,温檀甚至连呼吸都停止了。
南无姻笑得温柔:“一定是你了,那位后人。”
“陛,陛下......”温檀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言语,平常交谈聊起,她自然而然称之为南无姻,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温檀想起来,曾经宋曼卿还说过自己,说自己放肆。
真正到了南无姻面前,她竟是话都不会说了。脑子里只有陛下这个称呼,南无姻确实有帝王风范。
很摄人。
南无姻缓缓走到了温檀的面前,抬起温檀的双手,浅笑道:“真是生的极好的姑娘,我能在死之前见到你也就无憾了。曼卿好吗,有没有好好照顾你?”
她言语间的关切让温檀只想放声大哭,她不懂温檀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死之前?
“现在......昭南是哪一年?”
温檀更不解南无姻的后半句,“宋曼卿......为什么会问宋曼卿?”
南无姻所说的死之前,难不成就是昭南覆灭的那一年?温檀知道宋曼卿是要回去的,她就是想回到那一年。
既然回到了,为什么南无姻还会问自己宋曼卿的情况,难不成......宋曼卿真的没有回去?!
资料记载,有人在这一年救下了南无姻。但南无姻的身体已经损伤极大,只怕没有几年寿命了。
不是宋曼卿救下的......
温檀看着南无姻哑声,南无姻笑着抚着她的手背,又摸着温檀的头发,叹道:“真是一头好头发,看来我送你的檀木梳子是送对了。”
温檀只能哽咽着说:“陛下......”
“回去吧,有人在等你。”一瞬间,南无姻温柔的声音仿佛在天边,“告诉曼卿,便安心在你身边生活,昭南我没有守住,爱卿不要回来了......”
再次有迷雾笼罩,温檀的眼前全是白茫茫的一片。她知道,一定是玉壶拼凑成功,重新连接了时空,她才能有机会见到南无姻。
并且,回去的那人选择了昭南覆灭的这一年要去救她。
是谁?
温檀猛地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并不在医院,而是在宋家自己熟悉的房间。
她抬起了自己的手,发现一点伤疤都没有。
自己......躺了多久?
温檀开门,站在二楼的台阶上,楼下没看到人,却听到了厨房里正有人在忙碌。炒锅里有油爆青菜发出的呲呲声,香而不腻。
温檀一步步下楼,看到了在厨房里忙碌的,熟悉的声音。
窗外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头发上,仿佛是站在那里的仙人。一瞬间温檀真的以为自己还在梦中,直到,那人转过头来看到了自己,眼中,脸上,任何一处肢体语言表达的全是惊喜。菜也不管了,关了火就快步走到了温檀面前。
宋曼卿是过于惊喜,看到温檀站在自己面前,竟说不出话来,眼眶很快就红了。
温檀定定地看着宋曼卿,轻声问:“我睡了多久?”
“一个月。”宋曼卿压低了声音,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欢喜,“你再不醒,我以为我就没有宋夫人了。”
“我捉过来了!当家的......”
门外,柯听寒和左禾冬一人拿着一只鸡走进来,看到对着自己浅笑的,活生生站着的温檀,手上的鸡双双都掉在了地上,咯咯咯地跑出去了,只留下几根在空中缓缓下落的鸡毛。
温檀和柯听寒的这一眼对视里面,什么都在不言中释然。柯听寒挂着笑容,勾住左禾冬的脖子笑道:“咱们温小姐行了,不用炖鸡吃了,只能吃鸡蛋。”
温檀扑哧一声笑了,她看了一圈,宋沉不在。
宋曼卿察觉到她的目光,为温檀热了一杯牛奶在桌上,让温檀坐下,自己去书房里取出了一封信放在温檀的面前,轻声道:“宋沉回去了。”
温檀默不作声。
宋曼卿接着说:“他留下了这封信,我们一直没有拆开读过,想等你醒来。”
宋曼卿将那封信推至温檀的面前,摸了摸她的发顶,柔声,“拆开吧。”
温檀动作很慢地拆了,并展开信纸。在这个过程中,她也在说服自己接受宋沉离开了大家的结果,温檀认真地读着信。
“曼卿,小温,听寒,禾冬,展信佳。当你们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两千年前。是的,回到。我想这时候你们应该都知道,我就是那一位,亲手覆灭了爱人国家,却悔不当初的丞相之子,陆慵。”
“十年前,真正的宋沉父母车祸,当时他也在车中,大家说他大难不死,实际上却是我来到了现世,成为了他。我每一天都在后悔,没有对无姻放弃自己的固执与仇恨,直到三年前昭南遗迹由温檀发现,我开始寻找曼卿,并将她接回宋家。”
“仇恨我早已放下,所以我为你们做的不多。那把梳子和我一起,代替曼卿回去。我会将我剩下的寿命都通过玉壶渡给曼卿,如此一来,我回去的时候应当也只剩下三四年好活。但如此便够了,让我能够救下无姻,照顾她剩下的日子,是我唯一的心愿。”
“我唯一的牵挂便是希望你们都好,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不要哭鼻子,照顾好金金。听寒不要总让禾冬吃你不想吃的鸡蛋,老母鸡该炖来吃就吃了。我们在不同的时空里,但我希望我们都可以好。”
“说到这里便差不多结束了,我想到马上就能见到无姻是真的很高兴。为了这一刻我等了太久,真的太久了。落款,宋沉,陆慵。”
温檀眼里含着热泪,泣不成声,“你看看他,果然是用这个身份生活久了,最后落款都是把宋沉写在头的。”
柯听寒忽然就站起来,别过了头,拽着左禾冬就走出去了,“我们出去抓鸡,下午就炖鸡,明天还炖鸡。”
宋曼卿抱住温檀,她的心里触动也很深,更加明白现在的幸福是怎样来之不易。
与温檀十指相扣,用唇吻去温檀的眼泪,温柔道:“傻姑娘,别哭了,这也是他最好的归宿。”
温檀的睫毛挂着泪珠,眼睛湿漉漉的就像鹿,带着哭腔的声音说:“我不知道,我就是止不住眼泪了。”
“我们会幸福,开心,不会让所有期待我们幸福开心的人失望。”宋曼卿轻柔地抚着温檀的背,“我会兑现我的承诺,和你一起过着平凡而又充足的日子,陪着你一起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