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尚书黄敏安自告老还乡后,职位一直空缺。她有心让弟弟填补这一空缺,却怕落人口舌,一直没施行。心想户部实权本就已在户部侍郎刘夏的掌握下,提不提这一级又有何必要?
现在太后终于明白,为何这一要职空缺,李延昭和张伯庸为何不举荐其他官员填补,原来就是为的今天这一遭。
太后双拳攥紧,修长的指甲几乎要在掌心掐出几个血印。
张伯庸和李延昭冰冷的目光越过小皇帝秋慕恒的肩膀向她齐齐射来,让她险些被这刀刺一样的视线压垮。
她咬紧牙,唯有发出那句很可能将唯一的弟弟置于死地的话:“……国库的银子都到哪里去了!”
莫良朗声道:“回太后,去年黄河两岸洪水泛滥,赈灾筑堤便支出国库大半。加上安葬先帝、小皇上登基,都要花银子。小皇上登基后大赦天下减免税收,国库收不上银子,现在还要出银子,所以国库里也就没有几两银子了。”
他说这番话时,故意一副趾高气昂、理所应当的傲慢态度,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任何过失。
太后眉头紧皱,为他这般不知死活的态度很是忧虑,更不知这番话要如何应答才好。
今日这早朝,气氛真是如临寒冬。
一片静默后李延昭终于出列,声音很是平淡,平淡的令人出奇:“何为将士?保卫家园、护我河山,本就是天经地义。击退蛮夷也只是做了他们该做的事。做了该做的事却还要求封赏,那我朝中岂不是人人都该行赏?”
张伯庸已有愠色,沉声道:“若依宰相所言,那些战死沙场的兵士们,也本该就去死了?”
李延昭道:“他们当然不该死。该死的是那些害将士们枉送性命的无能军官。”
张伯庸正要怒叱,却听太后重重一拍凤椅,喝道:“够了!”
正想着接下来又该说些什么话时,突听兵部急报,蛮夷又兴五十万之师卷土重来。满朝一听,皆露惊色,唯有张伯庸,依旧安稳如山。
他似乎早已料到。
或者说,这一招本就是他提前布好的局。
朝廷可以不犒赏三军,但是战事一起,难道军饷也不发么?莫良心中哼笑,这张伯庸玩起心眼来,竟不输宰相李延昭。
然而打起仗来所花费的军饷远比犒赏还多,叫国库如何拿得出来?然大魏江山又怎能让蛮夷侵占?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国库的银子究竟去了哪里?
李延昭早已从卫岚处拿到刘夏贪污的铁证,只要他上奏弹劾,于律法前刘夏必死无疑。
实际上,即便卫岚没将罪证交给他,朝廷里大大小小的事,又能瞒得过他几桩?
然而刘夏背后牵连的诸多势力太过复杂,狡诈如李延昭,又怎会自己去做这把屠宰刀?
李延昭道:“皇上,太后,有人家国不分,把国库当成自己的金库。如果不抓出这些蛀虫,让他们吐出国库的银子,不必蛮夷来犯,我大魏就要先垮在我们自己人手里了。”
太后点点头,道:“那么刘大人,你是户部侍郎,就由你牵头来查!”
张伯庸道:“朝廷生了蛀虫,户部自然责无旁贷。在案子查清楚前,户部每个人都有嫌疑。为了公正,刘大人应当回避,不能参与查案。”
太后眉头一皱:“那么由谁来查?顺天府?”
陆府尹刚要接旨,就听李延昭冷哼道:“要是由陆德佑来查,只怕更是一笔糊涂账。”
陆府尹讪讪,脸面无光,却也不敢吭声。
张伯庸道:“宰相大人说的是。臣提议,国库亏空一案就由宰相大人全权来查,相信一定会水落石出。”
李延昭道:“此案关系社稷安危,事关重大。老臣恳请皇上、太后下一道圣旨,由臣和枢密使张大人共同侦办。”
原来这两人一直在唱双簧!太后抿了抿唇,看向小皇帝秋慕恒:“皇上,你认为呢?”
秋慕恒侧过身子,恭敬答道:“儿臣听母后的。”
这球踢来踢去,竟还是踢回自己身上。
太后用力握紧了自己的手,心中一万个不甘愿,可终是咬牙将这道懿旨降下。
兰香院,莺声燕语,洋洋盈耳,不绝如缕。
有歌声相伴,有美酒助兴,有佳人相陪,何乐而不为?
可是各位大人的脸上非但没有快乐的神采,反倒如临修罗地狱,全是惊惶。
兰香院是京中最好的妓院,姑娘也皆是上品。她们曼妙的身姿,娇艳的面容,即便是太监也要忍不住想多看几眼,一亲芳泽的。
现在聚首在这雅阁中的,更是花中魁首。
一位姑娘依偎在一位大人怀中,银铃般的声音萦绕:“大人~干了这一杯。”
男子却轻轻将女子推开,同所有赴宴的官员一样,看向主位的刘夏。
刘夏满面春风,竟似不知大难临头。
“刘大人,太后下旨彻查亏空,我们……该如何是好?”
“是啊,大人。还请大人明示!”
莫良放下杯中酒,靠在软垫上,笑的无畏:“怕了?”
众人畏首畏尾哆哆嗦嗦,便是最好的回答。
莫良那肆意的笑容便无限扩大:“怕什么?真有什么,小爷顶着!”
尽管刘夏很是豪气地拍了胸脯,可在场的人又有谁能相信这句话?
他是当今国舅,太后亲弟。即便真有人倒霉,也绝不会是他。
莫良宴请他们喝的酒是上等的女儿红,可如今各官员已品不出酒的滋味。
他们只觉得嘴巴发苦,全身都在发苦。
刘夏却越喝越痛快,越喝越甜蜜。
他们便趁着刘夏喝醉了酒,匆匆离席而去。
“小爷~~~”兰香院的头牌娇滴滴地推着醉倒的莫良,“人都散啦!奴家也叫车送您回府吧。”
莫良大着舌头,双眼迷离地看着她,慢慢道:“回府……回府做什么?”
“哎哟~~~~~您再不回去,小心曲公子等得心急了。”
莫良晃晃悠悠,晃晃悠悠:“曲……你说谁?”
“当然是曲韫玉,曲公子呀。”
“别跟小爷提他!晦气。他哪有你们这兰香院的姑娘贴己。扶小爷……扶小爷去兰儿姑娘闺房……小爷以后,就住这儿了!”
姑娘们盈盈一笑,搀着快走不动道的莫良来到最雅致的房间,里面便走出一位姑娘,接过莫良,将他扶进自己屋。几个姑娘嬉笑一声,将门关上,不打扰他们的好事。
等那几个姑娘走远,搀着他的姑娘忽然将手一松,而莫良人竟也立时清醒,竟没有半分醉态。
“把我叫来这种地方,还让我打扮成这副模样,你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莫良笑嘻嘻地围着眼前的人转了三圈,手指很是轻浮地撩拨着对方下巴,柔声道:“岚子,想不到你穿上女装,竟比女人还美。看得我……嘿嘿嘿!”
卫岚一把摘掉头上花花绿绿的头饰,眼角一挑:“你怎样?”
莫良的贱笑就变成干笑:“没怎样,没怎样。”
卫岚白他一眼,开始一层层脱这一身繁杂的罗裙,脱到一半,有件纱衣死活解不开,气恼道:“还不过来帮忙?”
“哦。”
他刚绕到卫岚身后,就有龟奴敲门:“小爷,小的来给您送洗脚水。”
这狗奴才竟要推门就进,惊的莫良一把搂住卫岚,将他推到床上,欺身上来。手臂将卫岚头完全抱住,做出正在行事的样。
那龟奴知道自己莽撞,赶紧放下洗脚水离去。
莫良啧啧:“这年头的狗奴才,越来越不懂规矩!”看住身下卫岚,“可弄疼了你?”
刚要起身,卫岚忽然抱住他,又让他覆了回来。
“官人,奴家伺候您就寝呀?”
卫岚故意学小女儿家娇滴滴的,惹得莫良噗嗤发笑。
“官人这样笑人家,可是嫌弃人家伺候不周?”
他一翻身,两人相互调换位置,手指很是不老实地在他脸上往返流连。
莫良抓住他这只作祟的手,轻嗔道:“别闹。”
卫岚哼哼一声,恢复本来音调:“你把我叫来这种地方,还嘱咐我打扮成这样,可不就是要做这种事的?”
莫良苦笑:“叫你来这,是因为我不能回国舅府。让你打扮成这样,是为了掩人耳目。我莫良即便真要为了填坑去轻薄人,也绝不能轻薄了你。”
卫岚眉头一挑,强忍着想骂他“笨猪”的冲动,问道:“为何不能回国舅府?”
莫良便自他身板下腾出一只手来,指指自己头顶:“你没发现,【睡曲韫玉!】不见了么?”
卫岚道:“哼。”
莫良道:“我发现只要曲韫玉不在我身边转悠超过一段时间,这东西就不会来烦我。干脆就不回去,省得自找晦气。”
卫岚将信将疑,莫良笑道:“而且现在我又正在努力完善剧情,这可是为了秋慕恒将来稳坐江山的重大铺垫,意志自然也就没什么话说。”
现在太后、李延昭、张伯庸三分天下成鼎足之势。同时这三股势力也是互相利用、相辅相成。
然而,李延昭统领百官,张伯庸号令三军,太后拿什么和这两股势力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