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良长长叹了口气,拍了拍他肩膀,道:“你我贵在知心。是我一直放任曲韫玉不管,没有按照剧情来,否则你也不会暗中埋线,为我铺好前路。你是本书监修,查漏补缺本就是你分内之事,谈何管我闲事?”
“知心……”卫岚反复轻声咀嚼这个字眼,心弦阵阵撩拨,又有些酸涩之意上涌。
背对夕阳,莫良扶着卫岚肩头道:“说来我反倒该谢你,给我留足情面。若是换成凌易,见我如此墨迹,即便不劈头盖脸一顿痛骂,也总会警示几句,临了再给我的履历上画一笔劣迹。你放心,曲韫玉的故事线这几日内我便去处理好,不让你烦心。”
可惜莫良不明白,只要捶姐姐剧情摆在那里,卫岚就没办法不烦心。
凝注着莫良心念坚毅的脸,卫岚唯有苦笑轻叹。
——“知心,知心。然我之心,你可知否?”
第10章
是夜。月明星稀,国舅府各个院子的灯光也渐渐熄灭,只留斑驳树影零零落落地印在窗纸上。
一道黑影从房顶的瓦片上极快掠过,在院中一颗老树上停歇。
西边的墙角下,隐隐传来细微的说话声,黑衣人一愕,不敢妄动。又等了一会儿,说话声渐渐变成了喘息声。虽然极力保持着隐忍,但这动静在寂静的夜里却是越来越响。
黑衣人悄声来到房檐下,像蝙蝠一样倒挂,悄然注视着庭院边角的动静。
原来是刘府的小婢女正在和一个野小子偷情。隔壁就是关着曲韫玉的跨院,他们已吃准了这边绝对不会有人来。
黑衣人眼眯了眯,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偷看人家,小心长针眼哦。”紧接着空气中传来“突,突,突”很奇异的三声响,上面的瓦片就砸了下来。
瓦片碎地的声音足以引来巡夜的家丁。不止偷情的男女,黑衣人也吃了一惊!
他愕然抬头,东边的房顶上,一青衣人迎着月光,静静地坐在瓦片上,就好像已经变成这房顶的一部分。
这房顶还没有盖好的时候,他好像就已在那里。
他动也不动地坐着,脸上全无表情。
黑衣人咬着牙,汗水已流下。
且不说这千里传音的功夫,单是那指法功夫的境界,武林中恐怕实在找不出几个能与之匹敌。
远处排排灯笼组成的游龙渐进,“什么人”“有刺客”的喊叫声也越来越响。
黑衣人闻声一滞,转身溜走。
起跳时他特意望了青衣男子一眼,以随时准备应对他的出招。但那人仿佛一座石像,已在房顶上生了根,他已跃出十步那人还是没有追来的迹象。
倒是管家福安已命令护院将宅子所有出口都围了个遍,而且他还命令每个人睁大眼睛盯着点房顶和犄角旮旯处,小毛贼最喜欢往那些死角钻!
黑衣人窃笑,这点正合他心意。旁人以为他要逃走,他却偏偏还留在府里。他料想管家一定会亲自去确认府中重地的,他要找的情报极大可能就藏在那个地方。
管家果然去了。他仔仔细细确认一遍金库门上的锁没被人动过,才又带着护院们去勘察别处。
等他们走远,黑衣人跳下,这时就听一个人冷冷淡淡的声音道:“你怎么才来?我已在这里等了你好久。”
这赫然是那个青衣男子的声音。
那人不知何时已坐在回廊的座位上,好像本身就是这座位的一部分。
这回廊还没建起的时候,他好像就已坐在这里。
他动也不动地坐着,面上全无表情。
黑衣人猛地甩了甩头,真是活见了鬼,他咬着牙,沉声道:“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这个清清漠漠的声音道:“你又是谁?你又想干什么?”
黑衣人不再说话。
他已出手!
可是他一掌刚打在这人的肩上,便被一股力道猛地弹开,狼狈摔倒在地。
青衣人这才起身,缓缓揭下他的面罩,冷冷淡淡地道:“我不杀你,是因为有人还想见到你。带上你想要的情报赶紧滚出这里。另外……”他从袖口里拿出一个卷轴,放在黑衣人衣领里,“回去告诉你的饲主,如果朝廷没有王法,那江湖则替天行道。”
“江湖……”黑衣人瞳孔骤然一缩,“你到底想干什么?”
然而青衣男子已经不见了。
“来的是李延昭的人还是张伯庸的人?”
卫岚刚一进入刘夏房中,书房内莫良便支着脑袋急问。
“你猜。”
莫良白他一眼,抓起食盒一块一口酥,朝卫岚丢了过去。
卫岚爪炼成鹰,内力一吸,本飞不到门前的一口酥便被他捏在手里,竟不碎不化,引得空气频频震动。
莫良杵着下巴,道:“你北冥神功还没散去,当心给我这房子震塌了。”
卫岚嘴角一勾,回答颇为自信:“这么多年,我自认我很有自控能力。”
这一口酥已被莫良咬了一口,上面还留着清晰牙印。卫岚不介意,顺着牙印地方,继续咬了下去。
莫良道:“我知道张伯庸的人已暗中盯我很久了,他们和他们的主子一样小心谨慎,不会轻易打草惊蛇,所以我想今晚来的应该不是张家的人。至于李延昭嘛……”云霜的倩影在莫良脑中一闪而过,他沉吟着道:“倒极有可能是他。毕竟他早就想拔除我这个毒瘤,加上十年前欠下王家堡的人情债,现在正是还债两清的大好时机。但他会衡量权衡利弊,知道张家在暗中盯梢应该不会轻易让属下漏了踪迹才是。”
卫岚拉开莫良旁边的椅子,坐下,视线低垂,淡淡道:“反正不管是谁,都是为搜集刘夏罪证而来,我已经把东西交给他,让他拿回去给他主子了。”
“安然离开?”
“安然离开。”
莫良沉吟着道:“虽然我们不能杀人,但还是可以让他受些伤的。这样他们就会知道刘夏笼络了一些武林高手图谋不轨,更成为他们的心腹大患。”
“……”
他不像莫良。在书中杀人于他来说无关痛痒,其他填坑组成员也是。因为书中之人终究不过是数据,与真正的生命还是有天壤之别的。
之所以不动那个黑衣人,只是不想惹他以后难受罢了。
“你放心。”卫岚道,“我露的那一手一阳指和北冥神功,足以将他镇住。不过……”想起那人相貌,卫岚眼中氤氲渐升。
莫良讶道:“不过?”
卫岚闭上眼,又睁开!眸色中的厉芒已收敛,换成平常对着莫良的温和表情道:“……没什么。你说,来的这人会不会是你那些同盟里的?毕竟他们都有把柄捏在你手里,心里总是不舒服的。”
“也不是不可能。反正这个同盟迟早会散的。”
“那么……”卫岚看住他,观察着莫良的神情,慢慢道:“会不会是被你放鸽子的那人?那天中午你本是宴请他的,却中途爽约,所以对方心生嫌隙?”
莫良怔了一怔,笑道:“哦,你是指柳兄。他与我无冤无仇,更无利害关系。我们只是单纯的朋友,所以不会是他。”
卫岚眉头一皱:“朋友?”
莫良点点头,道:“是啊!我们气味相投。他不但懂得茶经、食经,对珠宝品鉴也颇有造诣,也教了我好多。跟他相处挺开心的。”
“开心……”
莫良拍了拍他肩,道:“这人品性倒是与你相近。”卫岚嘴角想抽,强自忍住了。“不如也介绍给你认识认识?我们明日约了在大亨楼相见,你同我一起来怎样?”
卫岚双眼一亮:“好!”
莫良一愕。不过是介绍个朋友给他认识,岚子怎么这么大反应?
福安这时敲门:“小爷!小爷!小人有急事禀报。”
莫良与卫岚互看一眼,卫岚赶紧隐了身形,莫良端好了刘夏的架势,对外面道:“进来。”
福安赶忙推门而入,走到莫良身边,躬身道:“爷,方才有歹人闯入,没惊着您吧?”
莫良一撇嘴:“哼,小爷说方才外面怎么闹闹哄哄的。什么人这么大胆?人呢?”
福安满头虚汗,嗫喏道:“回……回小爷,人……叫人跑了。”
“跑了?”莫良猛地站起,“废物!”
福安慌忙跪下:“小人该死!请小爷恕罪!”
莫良横他一眼,继续吆五喝六道:“起来!那府里可丢了什么东西?”
福安道:“小人已清点过,没有。”
“贼不走空,加强守备,说不定他还会回来。”
“是!是!小爷,还有一事……”
福安在莫良耳边轻悄悄说了几句,大抵意思是说小婢女跟一个野男人偷情的事。
“好大的胆子!”这倒意外了,看来他平时对这帮下人太和善,跟刘夏人设渐行渐远。
——这还了得?
莫良重重一拍桌案,卫岚为了营造效果,将茶盅轻轻一带,造成被刘夏震地而碎的效果。
福安道:“小爷,人已经被关起来了。是否要请家法?”
“先关他们一晚。明早爷亲自教训这两个贱人。”
福安回了声是,收拾好碎掉的茶盅告退了。卫岚显形,又为自己重新添了杯茶,坐下悠悠道:“不过一介佣人,虽是意外事件,却无关大局。你本不必亲自处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