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奚指指眼睛，说:“喏，我看不清了，快帮我弄下。”
符明渊凑近，看见他睫毛上的冰霜，思索一番后，道:“闭眼。”
“哦。”宋奚乖顺地闭上眼，紧接着，眼前一黑，一双温热的手掌轻轻搭在他眼睛上。
符明渊手心的热气很快捂化了冰霜，随即融化成水珠沾到手心，宋奚觉得眼睛有些痒痒的，他下意识眨眨眼，睫毛在男人手心轻轻扫了扫。
符明渊险些没忍住抽回手，好似痒意顺着手心传到了心脏，连带着心也痒痒的。
他看着面容消瘦的宋奚，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屏住呼吸，缓缓俯身凑过去。
蓦地，宋奚感觉脸颊上一凉，什么东西在上面轻轻点了下，他正要下意识伸手去摸，蒙在眼睛上的手便突然放开，符明渊的声音夹在寒风中，有些飘飘忽忽地:“你脸上有个脏东西，擦掉了。”
宋奚不疑有他，掏出帕子擦了擦眼睛上的水珠，继续打道回府，符明渊撑着伞，风一过，手心的汗被吹得凉凉的。
今晚是寿宴第一天，得和大臣藩王一起赴宴，这雪一直下到晚上，才有变小的趋势。
宋奚也没打算穿什么太正式的衣服，就平日里穿的那些素色衣裳，腰间连块玉都没佩。
因为考虑到他身体，符明渊将宴会设在了较近的一处宫殿内，里面命人提前烧了地暖，宋奚自己进去都险些热得出了身汗。
他后宫至今无人，本该是一人居与首座，可不知这负责布置场景的太监，是不是存心想讨好符明渊，楞是将他的座设在了宋奚旁边。
宋奚没说什么，他又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座位没什么考量，符明渊更不会推辞同坐的机会，自然也当没看见。
两人都不甚在意，这放在他人眼中，就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外面那些传言谁都有听过几嘴，传得绘声绘色，有鼻子有眼，原本有人还揣着将信将疑的态度，但这会，也不自觉信了几分。
符明渊好巧不巧，坐在宋奚右手边，如果是有意想要压皇帝一头，以他的势力，直接坐左手也没人敢说什么，偏偏这右座，历来都是皇帝正宫的位置。
瞬间，下面有人看两人的眼色就有些不对了，心里也多了新考量。
宋奚对宴会兴致不高，他这些天越来越容易犯困，只是今日有要事，所以才过来坐坐。
宫人们井然有序地上菜，符明渊替宋奚讲话，讲完，就是众藩王献上第一年的贡品。
献礼还得捧着礼单挨个挨个唱礼，宋奚听得哈欠连天，手放在桌子使劲掐大腿提神。
这会儿唱礼的是南疆，宋奚下意识抬眼，符明渊面上并没露出什么太高兴的表情。
再细细听礼单，珍奇玩物不少，可这药除了些宫里有的东西，也没什么珍贵的，也难怪他表情淡淡然。
礼单唱到最后，南疆的藩王突然拱手行了个礼，满脸谦意道:“陛下万安，南疆本意为陛下呈上本地疗伤奇药，可半路遭遇匪徒，此药不幸遗失，还望陛下海涵！”
传言这南疆原来的王室放着味疗伤奇药的方子，可活死人肉白骨，虽然有夸张的成分，但确实算得上灵丹妙药，不过这药制作极其复杂，所需的东西也是千金难求，所以几十载，才能有幸做出一剂。
宋奚听完系统科普，脑中灵光闪过，瞬间了然明白了什么，难怪不得有段时间符明渊看起来怪怪的，他消息本就灵通，想来早就知道这事了。
符明渊没说话，他随意客套两句，便挥手让人退下。
至此，便是各大臣献礼，宋奚实在是听不下去，起身叩叩桌面。
场内瞬间寂静下来，宋奚轻咳几声，清了清嗓子道:“今日，朕也是有要事告知众位。”
“朕自继位起未立功，朕自知，不通笔墨，平庸无能，朕不堪为一国之君，”宋奚微微停顿，无视底下震撼的眼神，缓口气继续道:“若说明主，符将军当之无愧，朕今日自请退位，退位诏书已立，即日起，将皇位传于符将军。”
话音落下，宋奚从袖兜中抽出早已拟定好的诏书，递交给符明渊。
下方终是忍不住一片哗然，谁都不敢相信，这草包皇帝竟就这么退位让贤了。
符明渊端坐不动，手中捏着酒杯，迟迟不肯接圣旨，眉目带着愠怒，冷声道:“不必，臣没有那个意思。”
宋奚笑笑:“接着吧，我早就腻了。”
见他依旧不动，宋奚耸耸肩，轻声道:“我都快死了，也该休息休息了。”
符明渊起身，定定地看着他，良久，才伸手接过圣旨。
至此，底下众臣跪拜，新君更替，天下万岁。
宋奚心头刚松口气，蓦地，脑海中竟响起叮咚一声:“任务【皇帝的心愿:我才不想当皇帝。】已完成，宿主是否选择脱离此世界？”
宋奚讶然，又倏地失笑，难怪不得系统说这任务简单，原来兜兜转转，竟是这么个心愿。
他看着身旁的符明渊，灿然一笑，毫不犹豫地:“是。”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想一次写完，所以昨天就没更新qwq，又堆到今天了，明天应该是一章虐小符的番外～
第76章 番外·符明渊
绿林斑驳,符明渊踩在绵软的草地上，随着沉稳有力的步履，他玄色衣襟顺势摆动,如同主人的心情一般急切。
今天天气很好,陛下约了同他梅林散步,符明渊远远就看见一颗挂满青梅的树梢下，那人身着青白色衣裳,手中折扇轻摇，背对他而立。
符明渊唇角不禁挂上笑,大步流星地走去,朗声唤着:“陛下。”
他的声音,足以让对方听清,可出乎意料的是，对方仿佛听不见这叫喊声，动作没变,连手中折扇都不曾偏移半分。
符明渊心思微微下沉,脚下不自觉步伐加快,几乎是小跑的速度,可这明明短暂到触手可及的距离，他却如同走了千百年之久。
——陛下
他轻声呢喃,蓦地，青白色身影旁,缓步走出位身着太监服饰的少年，少年行了个礼，眯着眼笑:“陛下，您今日都逛这么久了，回去了罢。”
等等。
符明渊哑然地张张嘴,却听见一道温润的声音，似乎透过很远的地方飘来，“好，走吧。”
符明渊心猛地揪起，他伸伸手臂，想要跑过去拉住那人，可脚下却如同挂了千百吨的铅球，移不动，迈不开。
青白身影却如同魅影般，转眼见，就走到了他视线的尽头，合着那身青白衣裳，慢慢地和绿荫融合在一起。
至此，他的视线直凝视着前方，对身后所有的一切都毫不关心。
周围场景越来越暗沉，阳光被什么东西抽走，那东西贪婪可恶，还想吞噬掉所有的光明。
符明渊看着慢慢消失在眼际的身影，浑身的力气在顷刻间湮散，他无力地躬身蹲在地面上，眼底充斥着茫然无措。
——等等啊，陛下。
——你回回头。
——你看看我。
——陛下……
空间中，最后一丝光亮被抽走，缥缈的声音自风中吹来——“符明渊，我腻了。”
符明渊呼吸一窒，整个人猛地睁开眼坐起，垂首重重地喘着气。
外面传来太监的声音:“陛下，需要奴才吩咐人叫水吗？”
他这在刻，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沙哑的像是喉咙被什么东西划了几下，“不用，退下吧。”
太监闻言退下，室内再次恢复沉寂。
外头的风顺着窗户吹进来，吹得他被汗水浸湿的后背凉嗖嗖的。
符明渊维持着动作不变，久到都让人以为时间停滞，他才轻轻抬起手掌附在脸上，温热的液体肆意地从指缝划过，整个人如同小兽般呜咽着:“…对不起…我错了啊……”
你为什么，不愿回头看看我。
……
窗外春风和煦，带出陈年旧事说于树听。
在很多年前，符明渊本不姓符，他母亲的姐姐经年入宫，本在宫中盛极一时，却遭奸人陷害至死，连累整个母家被流放至边关。
父亲一家为了撇清关系，一纸休书送于他母亲，将人撵出了宅子。
他母亲本就是深闺女子，受不住磨难，病死在了路上，母家上百人，死的死，散的散。
符明渊硬生生挺到边关，只剩一口气时，被一符姓小将领带走收养，他整日读书习武，就为了有朝一日能给母家翻案。
谁知道那皇帝是个命短的，没两年就去了，新上任的皇帝虽然不是个什么明君，却发善心顺手翻了几个案，这几个案里，就有他母家一案。
符明渊怨恨皇族，却也承了新帝的恩情，等到他掌握军权时，新帝已时日无多，好在在死之前，还找回了自己唯一的儿子。
新帝临走前，希望他能加以辅佐新帝，符明渊应了，如果新帝乃明君，他就保对方皇帝的位置一直坐着。
可惜，这赵睿根本不是当皇帝的料，最后符明渊还是决定废物利用，将赵睿的价值利用起来。
亲征、诱饵、中毒惨死，这些都只是他计划的一环，可惜终究人算不如天算，符明渊还是没狠下心，留了皇帝一命。
可谁知这一留，符明渊就将人留在了心底，余生难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