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李氏豪门嫡系之一的女婿,大声述说着他的发家史,述说着自己的手穿过人心时的痛快,述说着当年的那对丧父丧母的姐弟身体的柔软度。
李卿幼想起了推开门后血崩的母亲,想起了酒醉里身亡的父亲,蓦然笑了。
床上的人仍旧述说着,述到最后不甘心,指着李卿幼大骂起来。他痛恨自己接回李卿幼,也痛恨天道不公。他架空李氏,拥有无上权势,最后却无儿无子。如果当初他的情妇们有点儿用,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而这孽种,也只能在阴沟里腐烂死去。
卿幼欣赏着这垂死的挣扎。肮脏生命的最后,是一只滚着粪球的蜣螂,在自己的世界里大张声势,浩浩荡荡。
听得倦了,他拿起针筒,往那人身体里又加了一味药。
翌日,豪门女婿与小野模激战身亡的消息四散开来。卿幼孤坐在李氏大宅里,看着天从黑到亮。
太阳照样升起。
死去的人没资格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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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偏幽的思绪收了回来,他看着眼前的男孩,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人生看似很长,前二十年却决定了很多。不幸的命运隐藏在幼时的悲喜里。家庭环境、父母性格、亲人关系,卿幼所得到的都不尽人意。
八年后,坐拥无数钱财,心里却空得如黑洞,没有东西能填满的李卿幼,真的快乐吗?
偏幽扶着沙发坐起来,身体隐隐作痛,疲惫不已。纵使眼前的菜看着红绿可口,他也没有心思吃下去。
卿幼好似早已习惯,见状只是挑拣了些菜端过来喂。
汤匙递到了嘴边,偏幽移开头,汤匙也跟着他的嘴移动,饭粒没掉一颗。
偏幽微微皱了眉头,勺子一直触着他的嘴,大有他不开口吃,勺子就一直黏在他嘴上的趋势。
他侧过头看向李卿幼,灯光下李卿幼的脸又添几分凄厉。两人沉默着,在狭窄房间里有如两只白鬼。沉默半晌,他还是开张嘴吃了进去。
原主已经很多年没正经出过门了。年近三十,却一直靠着以前养父母留下的没被夺走的一点基金活着。钱不多,勉强过活。他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蜷缩着、苍白着、溃烂着。连李卿幼小的时候都是靠着一些好心的邻里邻居帮忙养着。
等李卿幼大了些,原主更加不愿出门了。他沉默地喝酒,沉默地挨饿,沉默在自己的世界里。
可他还是那么漂亮,惨白的身体、腐烂的灵魂,都没能夺走他的美丽。贫穷不能,岁月也不能。他好似永远地被定格在了十五岁那年。
那一年他还在长大,那一年他已经死亡。
卿幼又舀了一勺,偏幽张开嘴慢慢地咀嚼着。距离李卿幼被接回的时间还剩一个多月,而偏幽也直觉这副身体活不了太久。
在腐烂的自我唾弃的时光里沉醉了十多年,阴郁腐朽的痕迹已经遍布身体的每一处。坑坑洼洼的下水沟里纵使倒印了月亮,肮脏浮绿的水质也印不了洁光。
蜷缩在黑暗角落成了本能,与他人的接触只会加重对自我的唾弃。他人的光鲜亮丽、长袖善舞显得那么的触目惊心,每一个活在世上的人都成了自身格格不入的印证。
但在十五岁之前,他也是个光鲜的少年,他也有着每个少年的渴望与叛逆。
他曾登到山峰最高顶,看天际的云半明半灭,恍惚间自己也在天地间半明半灭。
他以为那就是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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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偏幽吃完饭睡了一会儿,醒的时候,李卿幼已经不在了。
屋子里昏昏沉沉,光也惨白惨白的。没兴趣再呆下去,林偏幽从衣柜里翻出了点钱,决定出门走走。
大晚上的,楼道很暗。林偏幽跺了一脚,灯亮了。晕黄灯光照下去,一层层楼梯跟着延展开来。
下了楼,林偏幽七弯八拐才拐出巷道。大晚上的夜,雨已经停了,但是地上坑坑洼洼的水坑这才开始运作。在连续踩了好几个坑后,偏幽决定不避水坑了。
瞧着每一个水坑的水都一样脏,但踩下去才知道有的坑稍软,有的坑坚硬。
他踏进去,一脚污水,踏出来,水又从鞋子里溢出来。满满缺缺,好似天中明月。
倘若月亮里真有嫦娥,她该和我一起踏踏水坑。林偏幽有些得意的想着,毕竟他把初中学的那点光反射知识全忘了。
在成功踏了第一百零八个水坑后,他成功将自己的裤子染上了自由主义的色彩。灰中带黑,黑中带棕,偶有飞溅的圆珠儿,滴出无数的流行波点。
好在他终于到了目的地。
拿证拿钱开单间,在网上花了点时间找手感,才找回以前在M国的感觉。某一世去那里混几年,无所事事钻研了下网络技术。这个世界的技术还比较落后,转场几次去外国网站转转,破了防火墙,找出几个BUG,并送上修订程序附银行卡号。圈内有圈内的规则,相信为了后续合作或者其他考量,那些公司会送上钱来。
出了网吧,已是半夜三更,林偏幽不准备再回去。李卿幼有他自己的人生要走,孤坐宅里做个大富豪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至于林偏幽,他私以为自己最好消声灭迹。
这个世界是人的世界,也是花草树木、高山大海的世界。融入人海做一滴水,融入天地做一株花。既然他现在无牵无绊,生命也快到达尽头,死在雪崩里总比死在小屋里浩大、缥缈、空白。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他不怕冷,只是有些寂寞。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种寂寞,是任何东西都填满不了的。那不是空虚,也不是寂寥,那仿佛是一种面对天地、人生、自己以及整个宇宙的疏离渺小感,又仿佛是无处安放灵魂的空落。
面对这种寂寞,亲情填不满,友情填不满,爱情也填不满。但高山大海花草林木,这些不言不语的生物,却总能带给他许多安慰。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啊。”
他长叹一声,开了间小宾馆,洗澡睡觉到天明。
之后的事仿佛和原文没什么不同。那些尖酸刻薄、跌宕起伏、狗血淋漓的故事一次次在生活中上演。覆盖了金钱、欲望、阶层、居高临下、高傲、阴谋、心魔、死亡等等的尘埃,被一次次扬起,又一次次轻飘飘落下。
阳光穿过大海、森林、草原、冰川,也穿过李卿幼的手。他的手在阳光下微微发亮,晕染出半透明的橘粉色。
他孤身坐在李氏大宅里,想起了那天傍晚他回家,洒落了一抔满天星,收拾了一地酒瓶子,还喂了一个人吃饭。
记忆纷纷繁繁洒下来,那些阴郁的不见天色的事情开始泛白。朦胧的虚影,沉迷的过往,朦胧的大雾,在他的脑海里绕着圈。无数的圆圈,一个套一个,一个套一个……
他倏然站了起来,一步步往李氏大门走去。
门又大又高,尖锐的顶泛着黑黝黝的冷光。
他费了许些力气才推开大门。但是太阳毕竟是照进来了。
他才二十二岁,他的人生才度过四分之一或者五分之一。
他完全可以重新开始。
像初生的婴儿一样,啼哭,而后一头扎入世界的怀抱。
这件事从来都不晚,他想。
第13章 献舞
“将军,都说这佑国公主貌若天仙,如今将军得了这江山,不如让这公主出来献支舞,也让我等见见这传闻到底符不符实。”
“哈,王涝!你是眼馋了吧!这佑国美人何其多,睡在皇室贵族身边,你就不怕吗?”
“将军说笑了,”胡子大汉砰地一声掷下酒坛,“我这也是为了将军着想!都说那惜令公主是个灭国祸水,若是放在将军身边,难免出现差池。不如赐给我做个舞妓!让众位兄弟也跟着爽爽!”
将军寅丘厉闻言笑笑,道:“也罢!那群公主皇孙还关在一起,不如让她们一起来这!大家要是看上谁了,只管取走便是!至于那惜令公主,早已不知所踪!”
“将军莫不是开玩笑?”
“王涝!我也听闻那惜令公主曾救你一命。如今你此番做派,恐怕献舞是假,救人为真吧!”
席上顿时一片肃然,声势紧张。这时王涝身旁一人低声述话。片刻后,王涝破笑出声,道:“将军,那些传闻可当不得真。救我的是位农家姑娘,如今已做了我的第七房小妾。”
“看来传闻果然当不得真!”寅丘厉移开视线,不再追问,只挥手喝道,“来人,把那群破城亡国的皇室美人压上来!都说这佑国皇室上上下下都美貌无比,连那已经死去的小皇帝都艳若桃李!今天,我倒要看看这群压在咱们头顶上的贵人到底是何方艳妓!”
“是!将军!”
银甲小将得令疾走,挥手后一群人跟随而去。穿过浴血城墙、破败楼阁,银甲小将推开宅院大门,只见十几个金玉璧人被牢牢看守。
“大人有令,着佑朝罪人前往昭光殿!”
此言既出,前朝皇孙公主们神情各异。有的绝望,有的愤恨,有的年龄太小忍不住哭泣出声。
其中一位覆着面纱的红衣女子蹲下身,挥袖擦干了孩子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