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述完毕,手也接好了。秋虞良轻轻转动右手,张开五指又合拢。
“还痛吗?”秋虞良额上刚刚流出不少汗水,偏幽取出手帕轻柔地擦拭。
“不怎么痛了。”秋虞良浅笑起来,一把抱住偏幽,开解道,“我还是不明白机器人是什么,但我知道炉鼎是人,和修士没有分别的人。阿幽不要不开心,世界不会一成不变的。”
这个时候刚获得了胜利的秋虞良心中充满了希望。他相信凭借自己的努力可以让偏幽过上自由的日子,他相信阿幽炉鼎的生活会一去不复返,也相信自己终有一日可以改变这个世界。
就像师父说的那样:“秋虞良,我教导你,是相信你?拥有改变这个世界的潜力。”
然而,还没等秋虞良消化掉这份微薄的满足,屋子里闯进来的第三个人,就将这来之不易的一小会儿心安时刻打碎得七零八落。
云渊闯进来后看着?他们这副郎情妾意的模样,突然就觉得?恶心。
他直接用灵力碾压让秋虞良支撑不住,跪倒在地,最后直接趴下来,再难动弹。偏幽的脸色冷了下来,嘲讽道:“云真人,怎么了,恼羞成怒?”
云渊想起之前自己信誓旦旦的场景,阴冷地笑了两声,直接抗起偏幽扔到床上,他顺势压上来,掐住偏幽的脖颈:“有能耐,幽奴真能耐。可是你忘了一个道理——”
“在绝对的修为面前,任你怎样挣扎,也逃不开我的手心。”云渊抚着?偏幽的侧脸,掐脖颈的力度倏然变大,“就像现在,就算幽奴要被弄死了,好像也没人能帮得?了你?啊。”
偏幽瘫倒在床上,被掐住脖颈下意识地反抗、推拒,却难以推动分毫。他的脸越来越红,眼神也渐渐涣散。他不再反抗,只是轻轻地露出一个微笑。那抹笑容像是从比皮肉更深层的地方渗露出来的悼词,一字又一字,轻飘而无畏的触目惊心着?。
云渊继续掐下去的时候,那抹笑容也消失了。偏幽的眼神里没有了画面或含义,只是虚无渺茫的飘忽一片,他分不清是黑是白,还是灰茫茫的暗影,只觉得?好冷啊,好冷啊……
“不——”被灵力压制成一滩烂肉的秋虞良死咬着牙,血液从口腔里流出,他也一点一点地爬了起来。灵力的重压蓦地加大,他又倏然跪倒在地,膝盖撞击地面发出沉闷而骇人的声响。
“哈哈,倒忘了,苦命鸳鸯有一对儿呢。”云渊放开偏幽,从地上提溜起秋虞良一并扔到床上。偏幽被放开后猛地咳嗽起来,泪水也生理性地滑落。
“你?不是很厉害么,今天可是大出了一把风头啊。怎么,在本尊面前连条死狗也不如了?”
云渊制住秋虞良,用灵力束缚住他按压在一旁,唯有头颅能仰起,看清眼前的一切。
“好好给本尊看着?,看看你?新得到的奴隶是怎么打上我的印迹的。”云渊从储物戒里取出一枚赤红的细针,“常闻北海之下有殷针,其针能缚人。既然我得?不到,那就让所有人都得不到吧。”
他压住偏幽,按住他的脸,笑:“别怕,很快的。纹上了我的名,和别人苟合的话就只能死去了。”
云渊念起咒语,那红针上仿佛有血涌动般浮现出一个个字迹,偏幽竭力闪避却怎么也躲不开。
“别怕,”云渊看着?偏幽明显害怕的神情倒又心疼起来,“别怕,很快的。其实我不准备纹在脸上的。”殷针离偏幽的脸越来越近,“可幽奴实在是太不听话了!”
殷针刺破脸颊的刹那,偏幽的泪水止不住地滚落下来。他全身剧烈颤抖着?,咒语像蚁虫一样在全身血肉里横冲直撞,他感到每一层肌肤都被啃噬束缚又重组。
“别怕,”云渊看着?偏幽痛苦不已的模样,面露不忍,手上却没停。细针深深地拉扯着皮肉,一横、一横、撇折……
“好疼……”偏幽泪眼模糊地望着?云渊,“我好疼啊,不要了……”
云渊的眼眶也红了:“别怕,别怕,很快的。第二个字不纹了,就只剩一个小点。”
“阿良……阿良!推开他,推开他!我好疼啊……”偏幽流着?热泪,全身剧烈颤抖,皮肉翻飞血肉分裂,又被那针慢慢缝合。他分不清自己是一滩血还是一滩肉,只觉得?神智被剥离又压缩,挤压又剥离……
秋虞良剧烈调动灵力,身体内的灵息激越高亢四处冲撞,他使出所有的本事,所有学过的见过?的听过的功法?,然而没用没用,他挣脱不开一个化神修士的束缚。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幽受罪了。
体内的灵力猛地失去控制,将秋虞良的身体切割出一道道深邃的伤口,他的血越流越多,越流越多,将整套床褥都染红。血液滴答,滴答,滴答……
云渊划下最后一个点,那殷针就趁着?那一点钻进了偏幽的皮肉里。偏幽大睁着?眼,泪水滚滚而落,他却只能战栗在床榻,不能抬起手为自己擦擦眼泪。
他也没有力气喊疼了,广袤而缠绵的痛包裹束缚着?整具躯壳,神智没有了停驻的空间。云渊将他抱起来,掉了滴鳄鱼的眼泪:“好了,都好了,不疼了,不疼了。”
“乖,不疼了啊,不疼了。”云渊轻抚着?偏幽的脊背,温柔地安慰。
他撒谎,偏幽心想。
他撒谎。
第64章 仙宗炉鼎
长在幽身上的皮肉好像变成别人的了。
先?用一根针去剐烂, 再用同样的针缝合。一厘又一厘,一寸又一寸,缠上束缚的咒语,包裹恶臭的占有?欲, 从白皙的肌肤到深层的血红, 每一滴鲜血的流动好似都成别人的了。
云渊抱住他, 力度轻柔得像哄小孩。
等偏幽终于有力气?抬起手时, 只摸见自己的脸上多了一个“云”字。
云, 本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物。云卷云舒, 天边聚了又散, 在不同的时辰里?变幻不同的色彩, 自由而美好。可是当这?个“云”字刻在偏幽脸上时,他只感到屈辱的恶脓滴滴流淌。
云渊抓住他的手, 轻声安慰:“没事了, 没流血,不?要怕。”
偏幽望着?云渊,很不?解:“为什么?”他的眼睫被方才的泪水润得很湿,根根分明微翘着?,显出一种稚嫩的乖巧来。
云渊露出一个餍足又怜惜的笑容,伸手将偏幽眼尾那滴欲落未落的泪擦掉后,很自然地说:“你是我的奴啊,我带你回来的,我看着?你长大。你这?一辈子,除了跟我还想跟谁?”
偏幽望着?他, 疑惑地问:“云渊,为什么你不?能死掉呢?”
云渊抚着?偏幽脸上的殷红字痕,慢慢摩挲:“还有?下一个十年, 下下个十年,我怎么舍得去死,嗯?”
偏幽蹙着?眉,细碎的疼痛让他反射性地落了泪,他侧身躲闪,却躲不?开云渊的手。偏幽掀开眼帘,任泪水润湿眼眸,他盯着云渊,轻声开口为整件事做了最后的注解:“你一定会死掉的,云渊。”话里?没有诅咒的成分,像是在叙述一件已经发生的事。
云渊抚摸着偏幽的侧颊,轻声哄他:“会的,都会的。那时候想必幽奴的骨肉都腐烂了,可是没关系,我会找到你的转世重新养大。每一世,幽奴都会在我的怀中慢慢长成大孩子。只是下辈子,幽奴记得乖一点,不?要惹怒我,也不?要勾搭别人。”
偏幽望着?他,脸上的“云”字烧灼般疼痛。他累了,脸上也疼,不?想再折腾:“你走吧。云渊,你走吧。”
云渊回望着?他,不?知过了多久才把偏幽放在床榻上:“幽奴要乖乖的,乖乖的就不会疼,也不?会受伤。”
偏幽闭上眼,不?想回答。云渊走之前,轻飘飘地看了一眼死狗一样淌血的秋虞良,一脚将他踹下了床。
没了灵力的压制,秋虞良终于可以动弹。他在地下爬了很久,很久。一点点挪动,一厘又一厘,一寸又一寸,最后他终于爬上床,离偏幽越来越近。
偏幽睁开眼,润湿的黑睫柔顺而无力:“别过来,阿良。别过来。”
秋虞良没听偏幽的话,他爬到偏幽身侧,伸出手抱住了自己发誓要保护的人。很疼,裂开的伤口很疼,血液继续流出来,将偏幽的衣裳染红一块又一块。
“阿良。”偏幽叫了一声秋虞良,却没了下文。
秋虞良望着?偏幽脸上的字,泪水不?知怎的就汩汩冒了出来。泪水咸咸的,鲜血也腥甜,混杂在一块,好似一层腐烂的肌理被浸了盐水,疼,却分不?清哪里疼。
秋虞良抬起手,却又放下,好像彻底没了办法?。泪水滴到偏幽脸上后,他惊动般颤了颤眼睫,伸出手试图将那滴泪抚净,却忘了自己的手满是血腥,擦干透明的泪还有?殷红的血,没完没了,没有终结。
秋虞良擦了一遍又一遍,偏幽脸上的鲜血也越来越多。
“够了。”偏幽抓住秋虞良的手,轻声制止:“你的手快烂了,阿良。你低头看看自己,你已经快坏掉了。”
秋虞良被按住,终是忍不?住哭出了声。
“我,我太没用了,我怎么配活着。废物,废物一个。”
偏幽撑起手肘,俯身看他,直到秋虞良的情绪过去,才伸手覆住了他的眼:“阿良,没关系,都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