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有人喊着“认输吧!”秋虞良置若罔闻。最后他伤痕累累,莫冲也失去了戏耍的心思。他砍断秋虞良的长剑,将他踩在身下,笑?:“最好准备了吗?”
台上的掌门皱紧眉头,问云渊:“不阻止吗?”
云渊笑?了一下,道:“不过是个炉鼎出身的外门弟子罢了,莫冲想杀,那就杀了吧。”
掌门不赞同,然而莫冲是他看着长大的,一向?端正自持,此时阴狠嗜杀的做法?,说不准是与那外门弟子之?间有些?龌龊。罢了,既然莫冲想杀,那就杀了吧。免得心中积郁,影响修行。
秋虞良的手掌被莫冲狠狠地碾压着,长剑也断成两截。疼,很疼,全身都疼。然而他还是猛地翻身,脱离了莫冲的辖制。他捡起断剑,不愿认输。
“好,好!”莫冲提起长剑,眼神越加阴狠,“看来不使出全力,是碾不死你这只死苍蝇了。”
莫冲提剑杀上去,秋虞良反身抵挡。断剑与长剑银花四散,一触即分。莫冲将全身灵力灌注于剑身,狠狠劈砍过去,断剑再次一分为二,掉落在地。秋虞良躲避不及,肩膀被砍伤一寸之深。
端坐南方的偏幽再也坐立不住,他站起来,大声喊道:“阿良,够了,够了!”
莫冲踩住秋虞良准备再次捡起断剑的手,冷笑道:“到此为止了,师弟。”
他一剑砍断了秋虞良的右手。
“啊!”秋虞良没忍住痛呼出声,大汗岩浆似的从身上滚出,他青筋崩裂,血液暴射,头颅炸开似的疼痛,“啊!”
秋虞良的右手从手腕处断裂开来,那滚落一旁的右手五指还颤栗着,仿佛能感受到疼痛般战栗不已。
“阿良——”偏幽推开挡住他的人,往赛场跑去。然而跑到一半还是被人拦住了。他瘫落在地,大喊道:“他认输!秋虞良认输!放他下来!”
“秋虞良认输了,让他下来,让他下来啊!”
然而没有回?应。负责宣告输赢的长老没有回?应,掌门没有回?应,云渊没回应。只有莫冲抬起眼看过来,眼神更加狠厉。
“将纯灵圣体押回去,奖品怎么能跑下来,摔碎了你赔我一个?”莫冲盯着拦住偏幽的弟子,语气阴狠。
那弟子顿在原地片刻,接着急急忙忙就把偏幽拉回?奖励品应该呆的位置。偏幽挣扎着,却挣脱不掉这个只是刚刚筑基的小弟子。他被拉着往后退,一直往后退,离他的阿良越来越远。
“呀呀呀,没想到这最后一场比赛这么惨烈。”一个修士咂嘴评价道。
“是嘞,看来这个幽奴是北罔山的了。啧啧,莫师兄今后夜夜春宵,让人羡慕啊。”
“要我说,不就是个小奴隶嘛。还非得弄出个大赛来,真是吃饱了没事干,直接公用不成吗?争来争去完全没必要嘛!”
“就是就是,不过是个奴隶罢了,还非得搞出这些?名堂……”
“不过一个奴隶……”
“不就一个幽奴……”
“奴隶……”
“幽奴……”
秋虞良倒在地上,神色崩裂,血流不止。痛苦压制了神智,整个世界一片血红,断掌就在不远处,然而他错觉自己的右手还在,只是疼,只是在疼……
“啊!啊——”
除了他的惨叫声,关于奴隶、幽奴、纯灵圣体的讨论也沸沸扬扬。
“阿幽……”秋虞良恢复些?许神智,“不可以,我不能输,不能……”
他点住穴道,止住血,爬起来,看着四周,听着耳边熙熙攘攘的幽奴幽奴幽奴的叫嚷,厉声大吼起来:“阿幽是人,不是奴!他叫林偏幽,有名有姓,不是你们口中的幽奴!”
话落,莫冲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还有精力叫嚷,可以!”他手持长剑再次劈砍上来——
偏幽看着这一切,蓦然就落了泪。不要,阿良,不要……
秋虞良看着眼前的长剑,脑海中的记忆走马观花般一页页翻过。
幼时娘亲给他做了炒栗子,他没忍住吃了很多很多,最后肚子胀气不舒服,娘亲又好气又好笑地替他揉肚子。
后来他被抓到了晏云宗,每天被抽得鲜血淋漓,修士们看死狗一样看着他。他没放弃,一路跑,跑不动了就爬,终于爬到了一处美丽如画的山涧。
他以为那就是人生的终局,然而有一人从苍白血红的生命尽头处缓缓走过来,救了他。
拜师当?日。
“我答应你,做你的弟子……可老爷子,修士修炼为的只有长生吗?”
铜镜里的灰影静默半晌,道了句:“各人自有缘法?,长生路并不一定痛快。”
“我想走一条守护之道,老爷子,您能否教我?”
这次灰影静默了更长的时间,长到秋虞良以为老爷子这是拒绝了他。
“可以。”灰影说着,有些?落寞。
“那我就拜您为师。从此以后,师父的意志就是我的意志,我定不会辜负师父的教导。”
……
“心神合一,去芜存菁,非正非邪,至尊不存……”秋虞良回忆着师父的教导,回?忆着自己以往独自修炼从不曾真正出手过的功法?。
台上的掌门看着这手起势,惊讶得捏破了手中的茶盏:“这是……这分明是……”
云渊替他说完了未尽之?语:“这是太上长老的《非正》功法?。当?初太上长老交给我们的不过是《去芜》。”云渊面色阴冷地盯着秋虞良,“本以为太上长老是准备将《非正》带到地底去,谁知道今天竟然现了世!”
掌门也皱着眉,不过那抹惊异很快就转为了喜意:“这样也好,虽不知这小子是从何处得到的机缘,但太上长老也总算是后继有人了。”
台上。
莫冲使出的长剑被一股重若泰山的力拦了下来,再难寸进。
秋虞良手无寸铁,闭着双眼,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下来。一股柔软的力量交汇着沉重的猛力朝莫冲喷涌而去。
莫冲持剑抵挡,却不过片刻便被那道似轻似重似柔似硬的力击倒在地。
他的剑,在那一瞬间湮灭成飞灰。
而莫冲本身,经脉尽断,瘫倒在地,吐血不止,再难移动分毫。
秋虞良睁开眼,看着莫冲惨烈的模样毫无喜色。
他转身面对四下的修士,将一道声音用这股极其特殊的灵力包裹着传遍了整个晏云宗。
“阿幽是人,不是奴。他叫林偏幽,有名有姓,不是你们口中的幽奴。还请诸位牢记。”
四下瞬间安静下来,站在外围的秦桑触动般低垂着脸,他还是知道了幽奴的本名,在此时此刻,从另一个人的嘴里。
瘫坐在南方地面的偏幽扯下了面纱,他看着他的阿良,泪水再一次涌了出来。
夺灵大赛,从清晨到傍晚,终是结束了。
秋虞良捡起地上的断掌,在夕阳中朝偏幽飞去——
第63章 仙宗炉鼎
“幽, 我们走。”
偏幽将秋虞良脸上的几滴血渍抹干净,摇了摇头。
“阿良,等等。”偏幽落了滴泪,又浅笑起来, “还有最后一项仪式。”他看向北面掌门所坐的位置, 等待他施下那所谓的炉鼎咒。
秋虞良拿着断掌, 汗水滚滚而下, 他压抑着?剧痛轻声劝说:“不要, 阿幽, 我们走吧。”
偏幽握向秋虞良的左手, 摇摇头, 心疼地将阿良断裂的右掌接了过?来:“这样很好,这十年, 没人会打搅我们。”
“我想离开这儿了, 阿良,想回家。”偏幽感触着渐渐冰冷的断掌,抚摸着断掌日益冰冷紫胀的肌肤,疼惜道:“阿良的手虽然断了,可我有办法?接好的,毕竟上天给了我这样一份血肉,就得好好用起来。”
他笑着?说:“掌门过来了,阿良你看,他飞得?可真快呀。”
一番寒暄,一次流程, 尽管云渊百般阻拦,这炉鼎咒还是施下了。秋虞良单手抱着偏幽飞离赛场,烂肉一样瘫落在擂台上的莫冲只看见一道模糊的暗影。站在外围的秦桑没有仰头去看, 他转身朝着?自己的前路走去。他还有好多事没做,还有好多事才刚刚开始。
回?到院落,偏幽立刻划破自己的手臂,温柔而不容拒绝地将滚落的鲜血浸染了秋虞良的断掌。断掌上的经络滚动起来,割裂的血管与经脉像是小草发了芽般寻找着最初的连接之处。偏幽将多余的鲜血涂满了秋虞良手腕的截面,而后将断掌合了上去。
这流程过?分简单粗暴,现代医学见了估计都得直呼邪术,偏幽笑道:“就像安装机器人一样。”
“机器人?”秋虞良死咬着牙,勉力压制痛苦。
偏幽轻“嗯”一声,见阿良青筋暴突十分煎熬的模样,主动解释起来为其转移注意力:“是和我们很像的一种生物。”
偏幽将血抹开轻声叙述起来:“机器人是人的造物,也是被抛弃的创造物。他们拥有和人一样的外表,却做着?繁重而危险的工作,或者从事供人取乐的行当。如果说人类天生便有自我毁灭的倾向,那机器人在产生自我意识后,就一直追逐着?自我存在的意义。“但不幸的是,他们最终发现自己被创造出来的原因,只是为人类服务罢了。他们是低人一等的存在,是不可以说‘不’的玩物,以及一堆用金属堆叠起来的机器。”偏幽轻抚着?秋虞良的手臂,将剩下的一点血迹抹开,“就像这个世界里的炉鼎,只是一堆烂肉白骨堆叠起来的类人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