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谙顿时血色褪尽,回想起今早与崔胜相遇后发生的种种,令他冷汗直流。
想不到他竟是个道貌岸人的卑鄙小人!
气愤了片刻,曲谙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崔胜见到他时,虽然惊讶,但没有流露出丝毫怨恨仇视;而且崔胜为官受民爱戴,不像萧责说的心胸狭窄、眼红曲家的人。
最关键的是——萧责说崔胜已自杀了!
曲谙脑子开始混乱,这到底怎么回事?是崔胜瞒天过海,还是……萧责骗了他?
这个可能性一经冒起,曲谙打了个寒战。
他这时才后知后觉,今日段千玿来帮他解围时,他们分明没有提前串通,可段千玿却能立即接上他现场编造的谎言。
这又是为何?
……因为段千玿一早就跟踪了他。
空云落和段千玿下来后,见曲谙一脸菜色坐在位子上,好像面前放的不是一桌佳肴,而是五毒。
“吃错药了?”空云落自然而然坐在曲谙身边,直言不讳道。
曲谙挤出一个笑,摇了摇头。就在他们下来之前,曲谙想明白了许多。
诚然,被空云落他们怀疑他心里不可能无动于衷,但他能理解他们的疑心。就像萧责用一个与曲家交好的人来试探他,他也的确被试出来了。他不是这个世界的曲谙,没办法把所有谎言都圆得面面俱到,撒谎就会被怀疑,合情合理。可他也没法向他们解释这些谎言,世界意识不允许他说出自己真正的来历。
事情暂时无解,不过曲谙也不担心,如果观察跟踪自己能让他们安心,那就这样做,反正他们也不可能找到他有异心的证据。
“饭菜刚上,你们来得正好。”曲谙收拾了心情,又恢复成温和的样子,“你们在谈什么事?”
“萧责的信。”段千玿道,“我们走后的一个月里,山庄什么事也没发生,只是西平镇出了几件 离奇死人的案件,山庄以着手调查。”
“离奇死人?”曲谙一惊。
“具体如何离奇,萧责没在信上说。不过他猜测是那位神秘的大人又在‘招兵买马’了。”
以蛊虫控制人,来为自己做事。那些丙字开头的人,大概就类似实验编号一样,这一波试验品被清除了,便要着手下一波。
可是为什么总在西平镇找?什么样的人需要操控别人为自己做事?
曲谙越往深处想,就好像离真相越来越近。在他的心底模糊浮现了一个人影。
……不会吧?
曲谙寒毛直竖。
不可能的,不要胡思乱想!曲谙一个劲晃脑袋。
空云落奇怪看着他,“脑子进水了?”
“不是。”曲谙捏住空云落的脸蛋,“你说话能不能不要那么刻薄?”
“放事。”空云落含糊不清道。
段千玿不忍直视。
曲谙吃着饭,又想起一人,问:“那位姓方的……”他一时不知该怎么称呼。
“方怀璧。”段千玿淡道,“风里把他带走后,又将他放了。”
“放了?”曲谙瞪大了眼,或许方怀璧也是被蛊虫所控才做了坏事,但蛊虫未清,他仍是极具威胁的人,怎能轻易放走?
“回去我便杀了他。”空云落云淡风轻道,他顶着这样一张精致可爱的容颜,就像说的菜不好吃倒掉一般。
“那么凶?”曲谙惊讶道,“还是把事情问清楚罢,或许风里也是有苦衷呢?”
他还记得在剧情里,风里是为了报不归山庄道仇才和安佲结下梁子,可见风里其实是忠于山庄的。
“你为他说话?”空云落极陌生地看着他,“你才认识他多久……”
“不知此处可还有空座?”忽然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曲谙抬头一看,眼睛差点掉出来,这人竟是他一路追寻、长得神似阿公的那一位!
对方一袭白衣,笑容和煦,端的一副温润公子的好模样,他也看着曲谙,“这里都坐满了人,我只一人,若你们还有一个空座,可否让我与三位公子拼一桌?”
空云落带着审视打量着此人,笑面白脸,一副狐狸样儿,看着就不是好人。
可曲谙却一脸见到了绝世美人的惊奇样,更让空云落对此人凭空多出敌意。
“为何要来我们这儿?”空云落冷冷道,“有的是两个人一个人的桌。”
对方仍是看着曲谙,眼中漾着温柔,“因为我对这位公子一见如故,眼里便只有这里了。”
油嘴滑舌!
空云落气得冒烟,正要直言拒绝,却听曲谙欣喜若狂道:“这里还有个空位,你坐下吧!”
空云落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对方礼貌一拱手,坐在了段千玿的身边,曲谙的对面。
他落座后,曲谙才意识到自己自作主张做了决定,又扭头对空云落说:“我擅自决定了,抱歉。你很介意吗?”
空云落的确想答介意,但这么说又显得他孩子气无理取闹,每次变小他总管不住自己的情绪,最近这股势头愈烈,这样不好。
他只好哼了声道:“你还知道自己是擅自作主?”
段千玿见空云落没有下达驱逐的命令,便没出手,只是目光时不时掠过那人。
那人介绍自己名为元翌,不是本地人,闲散侠客,游历至此。
他听到曲谙的名字,眉心微蹙,又松开,清雅一笑道:“这个名字好耳熟,虽未曾听过,可一听到,却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曲谙怔愣看着他,仿佛透过元翌,看到了阿公笑着叫他,安安。
咯嘣。
空云落面无表情呸地一下,吐出了他咬断的筷子头。
第68章
要是往常,曲谙早就转过来对空云落嘘寒问暖,问他怎么了有没有伤着。可现在,曲谙一双眼睛只黏在元翌身上,好像元翌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哥一样。
曲谙罕见表现的像个自来熟,句句都围绕着元翌聊。问元翌是哪里人,今年贵庚,可曾婚配,家里几口人……
空云落忍无可忍:“你要为他做媒吗?!”
曲谙才反应过来自己追根究底得太过分,显得失礼,忙红着脸和元翌道歉:“实在对不住,我也对元公子一见如故,不由得就……”
元翌没露出丝毫被冒犯的不悦,脸上依然挂着笑,“不必说对不住。既然你我皆一见如故,便不要叫我元公子,唤元翌即可。在下可否直呼曲公子之名?”
曲谙用力点头。
“曲谙。”元翌叫了一遍。
和阿公一模一样的脸,叫出他的名字,令他难以压抑心中的澎湃,他好想阿公。
“曲谙?”元翌讶然,“莫非是在下说了不对的话?”
曲谙立刻用力眨几下眼睛,将泪意压下,摇头道:“没有。你很像我一个……逝去的亲人。”
空云落闻言,怪异地看了眼曲谙。
但很快曲谙就收拾好心情,将重点放在了吃饭上。这时他总算注意了空云落,为空云落剔鱼骨头。
空云落并不赏脸,故意不吃曲谙夹的菜。
于是这一顿饭吃下来,他几乎什么也没吃,气饱了。
饭后曲谙又得知元翌竟也住在这间客栈,欣喜溢于言表,空云落一点也不怀疑要是元翌邀他促膝长谈抵足而眠,他一定会摇着尾巴跟过去。
所以在这一可能性开始之前,空云落先对曲谙下达命令,让曲谙伺候他沐浴歇息。他还故意当着元翌的面说,好让这小子知道曲谙到底是谁的人。
但回了屋,空云落却不许曲谙碰他,衣服也是自己脱,乱七八糟掉在地上,曲谙要帮他捡,又被喝止了。
床也不让曲谙睡,曲谙只能到软榻上坐着,回忆起晚饭发生的事。
元翌的确很像阿公。
所以才能让他失了矜持,过于殷勤,总想更了解更靠近元翌一些。
可现在他冷静了下来,元翌和他的情况不一样,他算是借尸还魂,不知原身的过往,只有现代的记忆。而元翌却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人,他有自己的过往,有自己的家人,有自己的灵魂。
他不是阿公。
想开之后,曲谙又有些惆怅。洛洛迟早有一天会离开,安佲也有自己的天地要闯,到头来他仍是一人,会守着两世的回忆,孤独终老吗?
曲谙越想,就越觉得自己可怜,连连叹气。
“吵死了。”
黑暗中响起空云落冷冰冰的声音。
曲谙马上噤声,他知道空云落闹脾气了,他随意让一个陌生人靠近他们,本身对他们的行程就是不利。不过曲谙很了解洛洛的脾气,气上头时解释很可能更会激发他的怒火,所以曲谙打算等明早再说清楚。
只是低迷的情绪萦绕不散,曲谙辗转难寐,到了半夜还是一点睡意也没有。
万籁俱静的房间里,忽然传来一声清晰的“咕噜——”
接着是簌簌翻身的声音。
曲谙猜到那是什么声音,忍俊不禁,假装睡着没听到。
可没过多久,又是一声“咕噜”,比刚才更悠长。
曲谙想起,这小孩晚饭好像没吃多少,空云落变小之后身体机能也会跟着退化,饿一晚上估计得胃疼。
曲谙便坐起来,点上蜡烛,走到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