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庭站了起来,不敢再靠空云落太近,说是玩笑,可他刚刚无比接近死亡才是真的。
“但若你和他提起,那就没得说了。”空云落道。
他是谁,梁庭自然会意。
见梁庭突然夺门而出,曲谙有些不解:“阿庭,这就走了?你帮我回去对他们说句抱歉……”
梁庭头也不回。
空云落也出来,站在他身边,“你为何要抱歉?错又不在你。”
“多少和我也有点关系。”曲谙说,他低头看着木盆,虽说这里又通过草木灰和一些药粉配置成类似洗衣粉的东西,但漂白效果很差,衣服上蛋黄的痕迹很难洗掉。
“对了,洛洛,你帮我把衣箱上面的那身衣服拿过来,那也得洗了。”曲谙说。
空云落便拿了过来,那身正是他被掳上山穿的里衣,又脏又破,空云落只用两手提溜着都很是嫌弃。
“扔了吧。”空云落道。
“还能穿。”曲谙现在完全是穷人思维,他展开看了看,只是破了几道口子,被蹭灰了些,能洗干净。
“嗯?”曲谙注意到衣服上多了一处红印,在肩膀的地方,铜钱大小,艳丽的红色。
“这是什么?血?”但又不像干涸的血褐色,他的肩膀也没受伤,他好奇贴上去问了问,还能味道一点有些刺激的酸苦味。
“脏死了!”空云落看曲谙拍了一把曲谙的脑袋,“全扔了,买新的。”
曲谙才想起来,萧责给空云落的包裹了,有一大把银票,他看空云落的眼神,一下就崇拜起来,像抱住了一根财富的大腿。
“太没出息了。”空云落凉凉道。
他们又泡了个澡,曲谙全身放松,终于感觉自己真正活过来了,他转过身,趴在桶沿,懒洋洋地说:“洛洛,帮我搓搓背吧。”
空云落把巾帕拍在曲谙背上,两手用力在上面搓起来,曲谙嗷嗷叫疼,他皮肤薄,很快就红了。
“太粗鲁啦!”曲谙叫着。
空云落撇了撇嘴,放轻了力道,曲谙的背也是瘦的,两块肩胛支棱着,像一对未成形的翅膀,线条从腋下延伸,收拢成纤细的腰肢,空云落默默出神,在他眼中自己那双稚嫩小手,不知觉成了修长的大手,按在曲谙的腰上,能轻易将其握住。
曲谙噗噗笑起来,“好痒,那里有痒痒肉。”
空云落又默默回神,手依然小,他莫名有些失落,在曲谙的腰上捏了一把,曲谙又一通乱叫。
月底风里回来了,依然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给阮誉和楼雯润都带了礼物,给阮誉的是一套异域风情的茶具,给楼雯润的则是一块巴掌大小的虫珀,虫子张开翅膀,六腿分明,口器大开,栩栩如生。
“它还活着吗?”楼雯润捧着虫珀,好奇端详。
“死了。”风里答道,“楼姑娘喜欢这玩意儿?一般姑娘见了免不了大惊小怪一阵。”
“住在山上,还会怕虫子吗?”楼雯润笑着反问。
“也是。”风里耸了耸肩。
“但这东西不能让云哥瞧见。”楼雯润自言自语道。
萧责迎面走来,“回来了,还顺利吗?”
“我有哪次是不顺利的?”风里道。
“谁有说得准?”萧责道,“和方怀璧一起过来,我有事问你们。”
风里啧啧了几声,不正经道:“还摆上二庄主的谱了。”他回头对方怀璧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方怀璧路过楼雯润,冷冷看了她一眼。
风里去疆宜的任务,是为了杀一个商人,这商人做的是漕运,暗里走私铁器,是个作恶多端的奸商,此人还和噬蛊宗有点交情,但杀他还算轻松,风里去到疆宜的当天就把人灭了。
“哦?以你的速度来回只需半个月,为何耽搁了半个月?”萧责问。
“我头一次去疆宜,对哪儿的风土人情很感兴趣,特别是那里的姑娘,在大街上都露小腰,我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人,自然就乐不思蜀咯。”风里还冲方怀璧挤眉弄眼,“是吧老方?”
方怀璧目不斜视,答道:“正是。”
萧责稍稍扶额,“你擅自把方怀璧从地牢里放出,忤逆庄主之命,当罚。”
“老萧,你也忒不近人情,我刚回来凳子都没坐,你就要罚我。”风里道,“大不了再把他关回去,多简单的事。”
萧责叹息,所以说他最不愿意和风里打交道,此人貌似平易近人,实则无法无天,难以管束。
风里拍拍方怀璧的肩,“去吧,别落人话柄了,你的月俸我替你收着。”
方怀璧一点头,还真转身走了。
风里扯了张椅子过来坐着,笑嘻嘻道:“山庄近日又出了什么事?”
萧责道:“你怎知?”
“回来时瞧见山上的脚印乱了许多,约莫多了五个人手。”风里道。
“的确。”萧责多看了风里一眼。
“这回不太平,可怨不上我。”风里抱着后脑,没个正形儿。
“你在疆宜,可曾于噬蛊宗打过交道?”萧责问。
“自然有的,正所谓入乡随俗,蛊虫都“没见过怎算去过疆宜。”风里嘴角挂笑,“你是说不?”
“有何见闻?”
风里神秘道:“听说有一蛊,名为洞天,进到人体里会化作新的脏器与人共生,活下来的人,有与神比肩之力。”
说罢他又哈哈大笑,“我从说书人那听的,说得神乎其神。噬蛊宗若有此蛊,哪儿还会没落到在家门口卖烤蝎子?”
第36章
萧责并未被他的插科打诨所干扰,仍然平静问:“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除夕之外?烤蝎子挺好吃。”风里翘着腿,玩味儿看着萧责,“你何时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你们家段疯子好这口?”
“好好叫他的名字。”萧责眼帘微压。
风里哧哧笑着,“没了,你觉得有意思,改天我把那说书人绑回来?”
“不必。”萧责道,他尚不想打草惊蛇,点到即止便可,“你带上方怀璧,是有何意?”
“许久没和老方出去,怪怀念的。”风里道,“反正咱们天下无双的庄主不在,谁也管不着,不是?”
“你怎知庄主不在?”
风里一咧嘴,似笑非笑,“说起来挺恶心,我这人对他有特殊感觉,方圆五里内他若在,我能感知到。”
萧责沉声道:“风里,你若对庄主不满,自可离去,无人阻拦。”
风里竖起手指摇了摇,“二庄主,这话就不好听了,不归山庄对你们而言不过是个帮派组织,对我而言这可是家。况且我家阮阮在这,我能去哪儿?”
他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审问到此为止,我回去休息泡澡了,累死个人。“
“风里,”萧责道,“你如实回答,山中迷瘴可与你有关?”
风里背对他走向门口,举起手随意挥了挥,背影懒散而潇洒。
萧责轻叹了口气,风里向来如此,仿佛身在雾中,捉摸不透,令人不得不警惕。
自从那次打碎了鸡蛋后,曲谙感觉自己在南田院的处境变得尴尬起来,平日都是几人为一组负责一片土地的各项劳作,而曲谙却莫名被孤立在外,本是他同伴的人,t把他的工作都做了,让他干站着,像一个多余人。
送菜去东膳房,也被那里的师傅训斥,说他拿来的菜不新鲜,要他重拿,回去换菜又被南田院的人阴阳怪气的讽刺,他两头不是人。
就好像一时间,他身上的新手光环消失了,所有人对他的包容大幅降低,哪怕是梁庭,见他也不会同他多说几句话。
他把这些事和空云落说起,言语间还在纠结自己的问题。
空云落嗤笑他愚昧,“既然他们用不着你,你还乐得清闲,在意那么多作甚?”
“放任不管只会让矛盾越滚越大。”曲谙惆怅道,“到最后我就会被逐出偏院,这就是他的手段吧?唉,我到底哪里惹到他了?”
空云落道:“我去给他们一个教训。”
曲谙以为空云落要把萧责搬出来示威,连忙摆手,“算了,这点小事还是别叨扰萧先生。没准就是因为我做事不灵活,才严苛对我,毕竟我也是段先生带过来的人,看在段先生的面子上我也不会被赶走的。”
空云落被他一口一个萧先生段先生念得心里烦躁,又叫不住为何,便冷冷留下“那你好自为之”,就从窗口跳了出去。
曲谙知道他不会乱跑,也不担心,一个人坐在桌前,撑着腮帮子,忧愁叹息。
昨夜下雨了,冰雨交加,空气湿凉,院子里的荒土泥泞不堪,曲谙这才后知后觉,想要做点挽救措施。
“邹掌事说,这地原本种的是一叠红,下了大雨水淹了根茎,一叠红腐烂在地里,毒性也融进了土里。”曲谙说着,又对空云落科普,“一叠红的花叶同色,全身都是毒,误触汁液会让皮肤红肿,误食会引起死亡。”
“但将其晾晒,再加之半钱碧羊参、一钱雪蒿,一齐碾磨成粉,有清神醒脑之效。”空云落接道。
曲谙惊讶道:“没错,洛洛你连这个都知道?”
空云落面无表情:“你不见我日日看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