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在上一任庄主的指上见过。
第38章
不归山庄,地牢。
方怀璧在最深处的牢房,只有走道上一把火把照亮一小片光晕,阴风习习,火光摇曳,他看着自己忽明忽暗的影子,仿佛入定。
另一道影子加入,让本就昏暗的光圈又暗了几分。
方怀璧缓缓抬头,牢门外,萧责静静望着他。
“萧门主。”方怀璧道,“这么晚过来,有何贵干?”
“找你聊聊。”萧责道,“庄主将你关进地牢,你可不甘?”
“无所谓,他是庄主,自然可以任意处置我。”方怀璧淡淡道。
“此言之意,你仍认为自己被冤枉了?”萧责问。
“方某不知身负何罪。”
“那你可知此为何物?”萧责抬手张开,掌心是那枚金蟾扳指。
方怀璧随意一瞥,道:“一枚扳指。”
“仅是普通扳指?方怀璧,你与风里师出同门,上任庄主在位你们便是庄中之人,这枚扳指连我这个后来者都知何人之物,在你眼里,便只是一枚扳指?”萧责语调平和,却徐徐逼近。
方怀璧毫无起伏,“哦,原来这是风庄主的扳指,此处太暗,我看不清。”
“我从西平镇一户人家里翻出此物。”萧责道,“那户人家是西平镇有名的打手,收人钱财替人办事,这枚价值不菲的扳指在他们家中,这意味了什么,不用我明说吧?”
方怀璧似乎嗤笑一声,“萧门主难道以为我用得着雇佣打手?”
“你是猎门二把手,实力自然毋庸置疑。”萧责浅浅一笑,“但若只是对付一个稚子,你亲自出手,又过于张扬。”
方怀璧直视着萧责,“萧门主说的事,我并不知情。少主对老庄主的遗物本就不甚在意,扳指许是被窃,许是遗失,萧门主就笃定了这是佣金?”
“况且,用如此显眼之物,与直接袒明身份无异。”
“虽是这个理。”萧责意味深长,“但若想栽赃引起疑虑,用这样明目张胆的东西,才是恰好。”
“方某不解。”方怀璧道。
“你相信世间有返老还童之术吗?”萧责话锋一转。
“返老还童?”
萧责直直盯着方怀璧的脸,许久,摇头笑道:“罢了。方怀璧,你我虽非同门,却也共事三年之久,你是什么样的为人,我全都看在眼里。一年前你受了蛊毒重伤,性格大变,也是一年前山庄发生牢中之人平白消失之事,这世上真有这般巧合的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方怀璧淡淡道。
“和风里,有关系么?”萧责问。
方怀璧抬眼,眸中冷光一现。
次日早上,曲谙便把摘回来的岩青草种上。院子虽然不大,但仅一篮子的草根本不够铺满地面,不过岩青草繁衍得很快,扎根后几场雨便能冒出新芽,这样不出一个月,就能有一块绿毯。
空云落站在门口看着曲谙弯腰忙活,道:“太少了,岩青草压不住地里的毒性,你这是在白忙活。”
“不试试怎么知道成不成?”曲谙小心翼翼种下一株小草,泥巴满手,“等这里长满了草,院子会更漂亮,到时候阮先……阮誉他们来了,看着也舒服些。”
空云落瞬间炸毛,“你为了他们而布置?!”
“当然也是为了让我们住得更好。”曲谙没看到空云落暴跳如雷的样子,“但也要客人宾至如归。”
宾,至,如,归。
曲谙还想让别人把这里当成家?凭什么?这是他们俩的地盘!
身后传来嘭的一声,空云落摔门而入,曲谙回头望了一眼,一脸迷茫。
昨日当值交给曲谙的任务曲谙没有达标,免不了被训斥了一顿,不过曲谙说自己被阮誉所救,又被风里带下山,当值当即无话可说,态度也收敛了许多,曲谙困扰几日的“职场冷暴力”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结束。
他又把这件事与空云落分享,空云落却没为他感到高兴,反而别扭又愤怒地冲他喊:“他们好,你就找他们去!”
曲谙满头雾水,不明白空云落为什么如此气愤。
但空云落心里门儿清,风里和他不对付,曲谙却想和风里交好,这就是对他的背叛!
曲谙得知后,自己想开了,洛洛大概因为风里那句“长得和我讨厌的人很像”给刺激到了,于是也讨厌风里,小孩对亲近的人有占有欲,他便也不喜欢曲谙在意风里。
“我当然最喜欢你了。”曲谙暖洋洋地哄着空云落,一嘴一个“喜欢你”“你最可爱”,让空云落飘飘然,准备大发慈悲原谅曲谙。
却又听:“不过你不能这么小气,风里哥哥对我来说是与众不同的人,他还没变坏,有许多事情要从他身上找答案。”
空云落:“……”
今晚曲谙睡床尾,腿不许伸直,不许踢到他,否则他就闹,闹到天亮。
这天曲谙托梁庭给他从外面买回来一套茶具和几包茶叶,过去取时,梁庭在和他的同伴议论纷纷,曲谙听到了风里的名字,心里也不住的好奇。
梁庭见曲谙来,便把曲谙要的东西交给他,但态度带着生疏,只与曲谙简单说了两句,就不再理会。
自从梁庭上次从竹屋离开,对曲谙不冷不热。
曲谙很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就状若不经意地靠近了些,蹲下来假装自己在检查包裹里的东西,其实耳朵竖起来,听他们的话。
梁庭道:“我就说,这些日子不归山出了什么乱子,御门几乎要把山翻了一遍,昨晚好像是找着了个山洞,里面住过人。”
山洞?曲谙立刻想到自己那晚被掳去的山洞。
“找了几天才找着?放只老鼠几天都能跑遍不归山了。”
“山中有迷瘴,你个蠢人,没听昨日亮哥说山之东南不能走吗?不过已被破解,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但山上下来的人都得了一包药粉,大概就是解药。”
曲谙心想,确实,那天晚上很蹊跷,怎么走也走不远,山洞也找不着。
“真是风门主住在里面?”
“说不准,里面几乎被搬空了,听说还挖出了几具枯骨。”梁庭道,“昨晚山上偏院的人全被谴下来,此事非同小可。”
曲谙想起自己那夜的遭遇,不禁打了个寒战。若不是那人清醒一时,他可能也成了一滩腐肉。
“都在里面找到他的衣物了,风里还怎么抵赖?”
风里的衣物?
“嘘,这事儿不能外传,不然小心你的小命!”
围成一团的几人讪讪散开。
曲谙收起包袱站起来,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不归山庄。
风里在阮誉的房屋里,手捧着摊开的药粉,凑近吸了几口,顿时一阵凉风吹进脑中,耳目清明,空气中的飞尘也清晰可见。
他感觉有趣儿极了,又猛吸一口,药粉呛住他的鼻子,他好一阵喷嚏,药粉全被他喷飞了。
阮誉进来,看到药粉中疯狂喷嚏的蠢样,无奈欣赏了一会儿,走过去道:“药粉中有一叠红,吸食这么多小心中毒。”
“哎呀,我要晕了。”风里翩若惊鸿地打了个旋,倒在阮誉身上。
被阮誉嫌弃推开,“活该。”
“原来把御门高手困扰了几天的迷瘴,用这个包小小药粉就能解除。”风里哧哧笑道。
“那儿种了一片月白花,味若草木,在月下开花,与月光交映,那时毒性最强,能混乱五感。”阮誉道,“平日隐在山林之中,根本无法察觉。”
“怪不得。”风里歪坐在软塌上,一手支着矮桌,松懈懒散。
阮誉垂眸看着他,“你不解释?”
“解释?”
“山洞里有你的衣裳,一年前那件事,可与你有关?”阮誉道。
“这个嘛……”风里的嗓音又轻又长,倒真像昏昏欲睡的人。
阮誉耐心等着他的回答。
“阮阮,此事你不要插手。”风里道。
“此事?你说清楚。”
风里摇了摇手指,悠悠道:“我们看戏便可。”
“风里。”阮誉绷住了良善的脸,认真道:“这是御门管辖之内的事,我必须要管。”
“若真是我,你该如何处置?”风里似笑非笑看着阮誉。
阮誉脸色微沉,默默与他对视。
片刻,风里败下阵来,坐直举了举手,“我逗你的,不是我。”
阮誉神色缓和下来,“但你知道其中猫腻。”
风里一个劲摇头,“不知不知。”
“风里。”阮誉有些不悦,丰润的嘴唇不自觉抿紧,脸颊稍鼓,倒像是受委屈了。
风里站起身,与阮誉面对面,他比阮誉高一些,半垂着眼帘专注看着阮誉,“阮阮,我一直希望你是我认识的阮阮,而非御门门主阮誉。”
“别总是叫我阮阮。”阮誉道,“二者不都是我?”
风里不语。
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十岁那一年,在阮府后院,他被父亲当着众人的面呵斥,自尊被践踏在地,一个小白团子牵住了他的手,将他带走。
“我叫阮誉。”小白团子像个香喷喷的馒头,笑得软和极了,“小名叫阮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