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正合他意。
空云落不去管那一摊破木头,抬步走出了竹屋。
反正曲谙这几日也不愿同他说话,活该要对着破烂衣箱束手无策。
把萧责带来竹屋的路上,曲谙总是欲言又止,表情纠结,萧责已经作出倾听的样子了,他又把话收了回去,叫萧责也哭笑不得。
“曲公子,有话你便说吧,我又并非不讲理之人。”萧责道。
曲谙挠了挠脸颊说:“是、是这样的,萧先生,洛洛的经历特殊,和普通孩子不一样,我没提前告知他就让你见他,可能会让他生气,他一生气就不太有礼貌……但平日洛洛是很好的孩子,乖巧听话,还经常帮我做事。”
萧责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乖巧?听话?”
他想象不出那个薄情冷漠,目空一切的人是这般模样的画面。
曲谙用力点头,在最后这段距离内极力展现空云落的好,以此降低空云落被赶离的可能。
而然,回到了竹屋,曲谙却不见空云落。
“洛洛?洛洛!”曲谙叫道,窄小的竹屋一览无余,空云落不在家。
萧责扫视了屋子里一圈,简陋贫寒,若再来三五个人就要转不开身,一人独居或许尚可,但那人怎会情愿屈尊于此?甚至他还只看见了一张床。萧责开始动摇自己的怀疑,且不说一人从大变小的离奇,曲谙所形容的人,与他认识的那个相去甚远,和此处也格格不入。
“抱歉啊,萧先生,洛洛可能贪玩跑出去了。”曲谙歉意道,他又看到了他的衣箱,莫名其妙成了六块木板,他的衣服还堆在其中。
“这这这这这!”曲谙跑过去手忙脚乱,“它怎么坏成这样?是谁弄的?”
萧责挑眉道:“莫不是那位洛洛?”
“不、不可能,洛洛没那么调皮。”曲谙时刻不忘维护空云落。
他只能叹着气先把衣服捡起来,“萧先生,让你见笑了,你先坐,洛洛估计很快回来了……诶?那件衣服怎么不见了?”
“什么衣服?”萧责问。
“以前洛洛穿过来的,说是那个老爷的衣服,黑底金纹。”曲谙还在翻找,“我一直放在这里的,去哪儿了?”
黑底金纹的衣裳不罕见,但巧的是萧责曾见过空云落穿过几次,种种巧合垒在一起,让萧责不得不去相信。
“罢了,曲公子,我改日再来。”萧责道,“衣箱我会托人送来新的,若还有何需求,你可向掌事提,他们会照做,只是别再随意将他人之物借出。告辞。”
曲谙听了还愣了一下,很快他就想起来自己把段千玿的衣服借给梁庭的事,顿时脸颊臊热。
“实在对不起!”曲谙深深鞠了一躬,却已不见萧责的身影。
回到不归山庄,萧责便问今日当值的御门手下:“庄主回来否?”
“未曾见到。”
还未曾?萧责心有疑云。
西平镇外,零星有村落分布,这里山明水秀,土壤肥沃,是个宜居的好地方,若不是西平镇内混乱难管,人命如草芥,这儿应当繁华热闹才对。
夜幕渐渐降临,外出的人都着了家,房屋亮起了灯火,房顶升起了缕缕炊烟。
“桀桀——”
怪异的鸟叫声在空中散开,它的颜色几乎与天色一体,扑腾着翅膀飞向一处村落。
殊不知,它早已被一双眼锁定。
第30章
柑村坐落在西平镇五里外,原本是个繁茂的村子,村民以种柑为生。但自从西平镇动荡不安后,柑村也不免收到波及,不少村民为了安宁不得不往外迁,留下来的只有三成人,和一座座空房。
这却成为了某些人的方便。
柑村的某户,土石堆砌的院子,房顶的瓦片斑驳,一眼看去只有老旧破败。
叫声怪异的鸟在房屋上方盘旋了一周,飞入了院子里,落在荒废的石臼上啄食谷物。
房内有光,隐隐穿出对话声。
空云落落地无声,腾飞的衣袍令他宛如谪仙,颓败的土屋反而更衬他不染世俗的容颜,长发随风而动,俊美不可方物。
他瞥了眼那只黑鸟,牲畜愚笨,听不见声响便不会被惊扰,它依旧吃得津津有味。
空云落抬步走到门前,被厚实土墙所隔开的声音,此时清晰传入他的耳内。
“究竟还要在这鬼地方呆多久?”
“西平镇净是不归山庄的眼线,唯有此处可以藏身,稍安勿躁。”
“不归山庄不是从不插手与自己无干的事么?为何这个曲谙一而再再而三被不归山庄所维护?”
“那天杀的段千玿,竟杀了我们二十三个弟兄!”
“那个曲谙,究竟藏了何物,能让门主这般谨慎。”
“禁言,此事非我等能知。”
“吱。”
细微一声轻响。
屋里五人皆迅速望向门口,“何人?!”
空云落大方推开了房门,无所顾忌站在他们面前,“继续说下去,我想听。”
“你是谁?”最近大门的人把刀相对。
“不归山之主。”空云落淡淡道。
此话一出,全人脸色剧变,谁也料不到不归山庄庄主会突然出现在此。
“你是空云落?”其中一人道,“你说是便是了?”
空云落目光停顿在他的脸上,上前迈了一步。
仅这一步,重压铺天盖地袭来,那是一种可感知的,能迫及五脏六腑的内力压制。
没人在怀疑空云落的身份,华风大陆上,只有顶尖的高手才能做到隔空以内力杀人。
“空庄主如何找到这儿来?”中间的人放低了态度。
“废话少说。”空云落道,“夜血门受谁的指使要杀曲谙,曲谙身上到底藏有何物?”
“空庄主实在为难在下,我等也只是奉命行事,只知目标是曲谙,至于因何为何,我等也不知。”
“若不知,那日为何会突然转念收手?”空云落好整以暇道,“难道不是你们的雇主所命?”
中间那人目光微闪,但很快抱拳掩饰,“我等来此还未曾向曲谙出手,恕在下不知空庄主所言何意。”
“哦?”空云落嗓音平平,“你们想同那三人一个下场?”
“是你?!”最靠里的那人下意识道。
中间那人神色一冷,低喝道:“跑!”
五人以最快速分别奔向两扇窗户,而空云落却如黑影掠过,拿起桌上的筷子飞镖一般射出,十数只筷子通身没入窗沿,死死钉住。
他们想破窗而出,已来不及。空云落身法简单而凌厉,仅凭一只手就将那五人毫不费力的甩到屋子中间,他们想爬起来时,一把寒刀几乎贴面。
空云落持刀垂睫,脚踩一人,居高岭下道,“说。”
夜血门五人自诩杀人无数,可此刻却难掩对空云落的畏惧,不仅仅是性命堪忧的紧迫,还有顶尖实力的威压,和视他们如蝼蚁一般的漠然杀意,这些皆化作里寒气,渗入了他们的骨髓中腐蚀。
空云落是吃心的恶鬼,此话果真不假。
“我说!我说!”空云落脚下那人抵不过恐惧,慌乱开口。
空云落正眼看他。
“指使我们的人,是——”话到此,他的脸忽然极度扭曲,像是在被挤压,古怪的痛苦着,他的喉咙里发出了咕噜的声音,血泡涌出了他的嘴巴,他却还在极力说:“咕唔……风……”
他目眦欲裂,就这么死了。
“老三!……呃啊!”
“怎么会……啊啊啊啊啊!”
惨叫不断。
空云落蹙眉后退,看着这五人接连面容扭曲,口吐血沫而死。
夜晚酉时,萧责坐在房内对看账目,忽而传来敲门声,他头也没抬道:“何事?”
“回门主,庄主回来了。”
萧责心头猛的一跳,他的猜测被逐层落实。
半个时辰后,萧责来到了云泽院,“庄主,萧责求见。”
“何事?”
“山庄两月以来的任务情况和收支我已总清,还请庄主过目。”萧责道。
里面静了片刻,门徐徐开启。
萧责迈入屋中,便看到空云落身着素雅白衣,侧坐矮塌,手倚矮桌,神色懒散。
纵使有何等天马行空的想象,萧责也无法凭空将眼前人与茶楼见过不足腰高的孩童联想到一起。
萧责躬腰行李,将文书奉上,空云落在翻阅时,他便徐徐将这些日子山庄各项事宜简洁道来。
“风里带方怀璧走了?”空云落知晓此事,神情不悦,“为何不拦住他?”
“风里此人看似玩性大,但实则说一不二,您不在,庄里又有谁拦得下?”萧责道,“风里取了疆宜的任务,属下已过目,以他的能力,一个月内便能回来。”
疆宜,噬蛊宗的发家之地。
空云落沉默思忖,难辨其心中所想。
萧责又道:“沛门张子山,本该此月归山,但据我所知他去的羸山突降大雪,封山半月,他大概不能如期回来。”
张子山之事并非大事,萧责生硬提起实属奇怪,更何况空云落曾借了这人的名号,对此更为谨慎,便抬眸盯着萧责的脸,不语。
萧责似只随口一题,话很快岔开,又说起雪兆时带楼雯润下山之事,空云落听后表情依旧不变,在萧责眼中,是他早已知晓的表现。于是萧责顺势提起曲谙与孔洛,空云落眉梢流露出不耐来,“若全是这些细碎小事,就不必再说了。”